也许她一次又一次救走张栩,不计后果地报复伤害张栩的人,为张栩迁怒,不仅仅只是利益关系吧。
英站在原地思索,表情从困惑变得更困惑。
仅凭她那颗被遗忘已久的心,是没法搞清真正的答案的。
毕竟构造上而言,龙族只有一颗龙珠,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心脏。
笼统而言,“心”只是对于“感情”的一种概念。
这个概念在英的头脑里早已被掐死了很久,叫她理解胸腔里残余的那点感情的灰烬渣子,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英的脑袋乱成一团。
张栩睡得意识模糊,下意识不忘开口嘱咐:“王雨辰对我挺好的,这是他的地盘……你不要干过分的……事啊……”
英挑眉敷衍道;“嗯,尽量尽量。”
张栩翻了个身,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到。
英看向张栩房间那扇紧闭的门,抬脚走过去,浑身逐渐散发出玄力的晶莹光彩,像是为了迎接大敌做准备。
但也与“大敌”有所不同,她身上并没有任何杀气。
英已站在门前。
精制的门因为两种力量冲撞粉碎,变成连具体形状也不存在的碎屑。
于是英就直接与门外的王雨辰面对面对视了。
王雨辰看到英,眼神剧烈颤动,他攥紧的拳爆出青筋,但并未像往常面对“敌人”时握紧腰侧的白玉剑。
那些质问恶徒、痛斥凶手的话语,王雨辰一个字也无法对英说出来。
她本就是凶恶,不容他人质疑。
质疑也无用。
王雨辰对他当初在青风木的幼稚想法感到可笑——
让一个天地间最大的邪恶产物改邪归正,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而如今即使只是再看到这叫天地战栗的魔物,即使她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模样,王雨辰还是从心底深处生出一股温暖的慰藉,一股想要拥抱黑暗的冲动。
果然他也堕落了么。
明明朝思暮想、让他痛苦了数年的念想就站在他身前三寸远处,触手可及,但王雨辰细细篆刻着英面庞的一笔一画,却觉得比在他梦中见到的那些渺茫、虚幻的影像还要不切实际,还要触不可及。
王雨辰张了张口,他急迫地想要说那些关于他和她的思绪,但话到嘴边又变成别人——
“你应当救张栩。”
英反而紧接问道:“原来你这么希望我死啊。”
她用的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调侃语气,但王雨辰仍旧因为这句话,心窝如同扎入一把锋利的尖刺。
他只能虚弱地辩驳道:“这是我本该做的事。”
英嘴角勾出弧度,像青风木的导师一样做出指导:“那么你应当果决地在见到我第一面的时候,就把你该做的事做掉。”她回想一番,“那个时候,你有机会干掉我,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王雨辰为英恶意的揣测、尤其为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到发抖。
他猛然抓住英双手的手腕,不顾会不会诱发这条寓言之龙动用它毁天灭地的力量,忍无可忍地将英捉到他胸膛之前。
王雨辰仪态风度丢了大半,瞪视英的白瞳,咬牙切齿:“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你,对你总怀希望,这样久,你还是不懂我的心吗?!!”
英静静看着王雨辰,没有做出什么过激举动,由他抓着,也没有回答王雨辰的话。
王雨辰觉得他就像抓着一潭死水,一个没心的傀儡。沮丧和无力代替愤怒,王雨辰放开英的手腕,别开脸,
再道:“你应当救张栩。”
“为什么。”
王雨辰说出和纪流十一一样的论调:“无论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他仍旧当你是血亲,他肯为你做任何事。”
英对这种千篇一律的论调不会产生任何触动,她凑近,对上王雨辰闪躲的眼睛,笑着逼问道:“告诉我听听,我怎么做能救他。”
王雨辰明白英是故意提出这个问题叫他难受。
英不断追逐着王雨辰的目光,逼迫他说出答案。
王雨辰不得不开口,声音低沉,雨声也似乎更加沉重激烈。
“……帮他挡下来。你的龙骨可以挡住。”
英眯了眯眼,“我为他挡下,我的龙骨不是就碎了。”
王雨辰声音因底气不足变轻,这一切的屠龙计划,由他而起,但又因为私心企图从中作乱,让计划失败:“只要龙珠好好呆在张栩体内,你受到的伤都会因龙珠恢复如初。”
“你就这么确信?你觉得你已将我全身上下的构造都研究透了?”
听到此言,王雨辰心脏下坠,巨大的不安将他一寸一寸地吞噬。
是啊,他怎能百分确信英在龙脊的攻击下仍能安然无恙?
龙族已消逝千年,只留下只言片语残存的踪迹,除了龙族定格在绘画与雕塑之上的形象,有谁能完完全全弄清龙族的身体机制和玄力运作?
更何况寓言之龙。
见王雨辰哑然,英用力量推开他,自顾走向远离王雨辰的方向。
“你和他们没不同,都在盼我死罢了。”英撂下这样的话,倒不是抱怨,只是一种冷静的、陈述事实的语调。
王雨辰听到胸腔中碎裂的声音,那种痛感让他无法呼吸。
但英只不过是撂下一句自以为轻飘飘的话,她什么也没做。
王雨辰却觉得他要被那话中的千钧重的含义压碎。
他闪现于英身前,紧紧抱住她,前额无助地抵在她头顶。
“不要这样想我。求你,不要这样想我。”
英好笑道:“你不是已经做了。”
王雨辰几乎绷不住声线,“我后悔了。”
英啧啧出声,“这可不妙,要杀我,就要有十足的决心,你们真叫我永远也想不通,一件事只有干与不干两种选择,你却偏偏能找出中间项。”
王雨辰无法回答,只有越抱越紧,想要把英按进他血脉里。
英还在自说自话,“像我,没有模棱两可,我想干什么,就一定要干什么,绝不会更改。比如——”
她忽而揪住王雨辰前襟,两步将他撞在墙壁之上。
王雨辰惊愕之余,无法对英动用白玉剑,错过一瞬的反抗机会,他感到下巴被一只冰凉的手掐住。
英捏着王雨辰的下巴,迫使他低下头来,王雨辰看着近到已失去距离的英的脸,大脑完全空白。
他只有潜意识中看到英洁白的睫毛,洁白的眼瞳,洁白的发,和曾经再也不同。但依旧是那副凤眼、坏笑,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英觉得力道不够,干脆两只手齐上,按住王雨辰的脸蛋,固定住他的脑袋,叫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英就像饿鬼扑食一样张开嘴、露出獠牙,猛啃上去,完全没有任何当下该有的气氛,一点不柔情,完全不唯美地啃住王雨辰的唇。
在王雨辰大脑完全失去作用的时候,英又猝不及防地松开他,看着她的杰作——王雨辰被啃到殷红的嘴,甚至下唇还被啃出破口,冒出更鲜艳的血珠。
王雨辰紧紧贴在墙壁上,浑身僵劲不能动,瞪大了眼,唇上的血珠滑下,在白皙的皮肤上拉出一道鲜红的痕迹。
英坏笑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比如这样,我想干,就干了。”
消失不见。
王雨辰差不多在原地愣了一个时辰。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但摸了摸下唇,痛感还在,指腹也染上血迹。
是真的。
王雨辰不该笑,但他笑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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