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切萨雷面带惶恐的惊叫了起来。他是一个有着北意大利人长相的,金发碧眼的瘦高青年,脸颊上带着几点雀斑,但五官却很英俊。他此时正穿着一套廉价而又宽松的人字纹西装,像街头那些随处可见的,没有正经营生的游民一样,趿拉着脚上的陈旧皮鞋。他这个人,一站在这里,就如同放映机似的,把旧城区里的小市民生活原原本本的搬进了褐石大楼。
而切萨雷之所以对朱塞佩的晚起感到那样惊奇,是因为他认识这位顾问先生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足以怀疑朱塞佩不是一副血肉之躯,而是某种设定精巧的机器。
可他实际上最先认识的,还是朱塞佩的导师安东尼奥,也就是上一任巴罗内家族的顾问先生。切萨雷几乎是被安东尼奥的施舍喂养大的,在他年幼无助又流落街头时,那个老人的话语和羊毛围巾就简直好像是天神的恩赐。他长大以后,与许多依靠巴罗内生活的少年一样加入了巴罗内的组织,成为一名专司打探消息的纽扣人。他很聪明,也很擅于表达自己的尊敬,这使他在短短几年间就成为了旧城区的角头,深受朱塞佩的照顾与倚重。
“埃尔文·特纳,见鬼,你知道他有多受那些四五十岁太太们的欢迎吗?”切萨雷把手上拿着的,一个牛皮纸做的文件袋递给了朱塞佩,又说:“但除此之外,中部农村出身,唯一去过的大城市是纽约,还被排挤的不像人样。顾问,我拿我的名声向你担保,这家伙完全没有问题,因为就算是挑卧底也该挑更讨喜些的。”
“混球,你的名声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朱塞佩用意大利语尖刻的回答道。他接过切萨雷手中的资料袋,十指灵活的拆出了里面的文件,然后一面仔细的看着,一面从堆积如山的文书角落里摸出了一包香烟。他单手抖出一根,把细长的白色卷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他的手指很纤长,从那疏疏拢着的指缝里漏出一点上午的灿烂阳光。
切萨雷见了,立刻从口袋里拿出火机来,凑过去替那位优雅的顾问先生点上了香烟。他看见朱塞佩轻轻的笑了一下,然后扭过头来,对他说: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切萨雷听了他的话,意识到又有某个可怜的倒霉蛋将成为这位顾问先生调查的目标。但他还是努力的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可能的人物,或许是某个关系疏远的政客,或许是某个业绩不佳的员工,但总之,那个人都将面临一场灾难。切萨雷对此深信不疑,这也就导致了他在听到朱塞佩的回答之后,露出的那个傻瓜样的表情。
“你去好好的查一下艾伯特。”朱塞佩这样说着,并皱起了眉头,以表达对切萨雷那惊讶反应的不解。
很显然,艾伯特的灾难早就降临了,这位吃里爬外的大胖子也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但是朱塞佩为什么还要提到他呢,提到这样一个大家都讳莫如深的人物呢?切萨雷觉得有必要弄清楚情况,他害怕自己没有真正理解朱塞佩的意图,于是他说:
“我以为艾伯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朱塞佩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他明白切萨雷的顾虑,重启对于艾伯特的调查也就意味着明目张胆的撕那些老派人物的疮疤。可是朱塞佩不能放任巴罗内的钱被一个愚蠢的叛徒拿走,这不但是他的努力,也是那些士兵们,员工们的牺牲。他对切萨雷说:
“就在昨天,我怀疑艾伯特贪了一笔簿记点的利润。我让保罗,保罗·格雷科去调查这件事情,但我不放心他,也不信任他的能力。我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下,艾伯特活着的时候有没有朋友,或者是不是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些其他的勾当。”
“他没把钱交给他的老婆?”
“虽然艾伯特是个意大利人,纯正的意大利人。可是他已经干出过许多莫名其妙的,不像是意大利人会干出来的事情了。他不可能把钱给了他的妻子,见鬼,那个老太婆在一周前还闯进褐石大楼来敲诈我!”
“等……等等,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敢敲诈你?”
朱塞佩自己都笑了出来,他说:“在她气势汹汹的向我冲过来以前,我也是不相信的。”
切萨雷也笑了,但他随即就摆正了脸色,对朱塞佩说:“在下乐意为您效劳。只是这种讨人厌的工作,您必须要给我一些除了金钱以外的奖励才好,比如……哪天和我一起出门吃个饭?”
“没门。”
朱塞佩一口回绝了切萨雷的价码,并且抬腿踹了一脚他的膝弯,催促他立刻滚回旧城区里去工作。没穿皮鞋的朱塞佩踢人根本不痛不痒,但却足够使切萨雷逃命一样的离开办公室,并深深为自己的冒犯而感到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