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火的映照下，光影跳跃在安静的面容上刻下波动，恍惚是那夜的风吹乱他的发。

苏伊萨的出神过于短暂，杜兰特没有发现，他言简意赅：“我摔了一跤，扭了脚。”

他没有一丝羞恼，也不对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座据说已经十来年无人造访的山头做出解释，平静得好像只是在说今天早上他吃了两个鸡蛋。

“我看看。”苏伊萨放下灯，握住这双他曾注目过的皮靴。

杜兰特没有挣扎，看着这个青年人低垂着头，自己抬起了受伤的那只脚。青年人的脖颈被包裹在夜色与灯火共筑的阴影之中，略长的额发裆下，也成为幕帘的一部分，那种沉默的肃穆再次从他身上溢出。

苏伊萨小心的松开靴履，隔着袜子已经能感受到脚踝有一些不正常的肿胀了，他抬眼，没有动，只是看了看略高一些，被卷上了裤腿而露在外面，被袜子包裹着的小腿肚。

“我需要脱下您的袜子。”他说道。

杜兰特并无任何言语，只是轻轻用鼻音嗯了一声，准许了他用自己从来只能掬起泥土的双手覆盖上他不沾染尘沫的干净袜子，将他先天就白净得高洁的皮肉露出，上面覆盖着浅淡到近乎无色的毛发，蜷缩着，一如他微红的脚趾。

苏伊萨单膝跪地，捧着他的脚让他落足在他的大腿上，或许是因为在山上耗费了太多的体力，他的体温有些高，而因为疼痛而浸出冷汗的脚即使是相对暖和的脚心也在比较下显得冰冷过头了。

他凝神去看杜兰特的脚踝，肿起来的地方有些泛红，尚且不算太严重，可如果要下山，脚踝势必要着力，恐怕会急剧加重伤势。

他如实说了，然后抬起头，诚恳地向他的雇主表达他的担忧与忠诚：“或许我可以背您下山。”

唐·杜兰特皱眉，看向地上那盏微弱的煤油灯。

“就凭这个？”他摇头，“你可以再叫些人上来，我可以再等等。”

“在下雨，”苏伊萨摇头，“再继续下去，下山会更困难，请您相信我，我会把您安全带回去的。”

尽管雨只是断断续续地落，但杜兰特的头发明显有些湿润了，有几缕就润湿了贴在他的颊侧，也不知道雨是从多久开始落的，而杜兰特又在这里被淋了多久。

杜兰特静静地看着他，他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他就同意了苏伊萨，不过他最后补充道：“先走一段路，如果我发现你一个人不能胜任，那就必须停下，去叫别人上来。”

苏伊萨颔首。

他转身，在杜兰特身前蹲下，向后递出手。很快，干燥的手心被微潮的掌心覆盖，短暂地撑住。他能感觉到杜兰特借力站起，又顺着他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背，紧接着，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分量就贴上了他的背心。

苏伊萨只是刚刚出来了一个多小时，身上还湿得不多，但他还是问了句：“身上有些湿，您忍一忍。”

耳边传来轻哼，随之而来的就是温热的气流，杜兰特先生的手上提着那盏煤油灯，高举着放在他的右前方，尽力去点亮前方的路。

“小心一些，年轻人，我可不想再摔一跤了。”

苏伊萨简略地应声，踏出了第一步。

大概是某种巧合，唐·杜兰特没有发现，可苏伊萨却禁不住去在意，一边在意，一边仔细分辨脚下。

他年轻的心脏有力地鼓动，比雨声更鼓噪，又比风声更隐匿。

一下，又一下，精准地跳起，奋力贴近胸膛，又谨慎地回落，不惊动胸膛之上的那只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