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做？把这个消息告诉舟水，让他去和马尔卡温侯爵撕破脸？”长行道，“别傻了。”

垂暮的夕阳鲜红似火，就要沉入不远处的绿山里去。见不得光的忧思与瞒骗，就像被这火红拖出来的影子，长长的，光芒越亮，它就越黑。

“你们还是不是朋友！”邹小姐气极，“看着他入火坑，却不拉他一把——英国佬儿的难言之隐，我们何必替他们瞒着？”

“我看你才是要落井下石！”

长行怒不可遏，被周崇礼拽了下袖子，方缓下声音。正值下学的时间，铃声响过不久，依然有学生陆陆续续从校门走出来。他们说的事儿不宜声张，三个人来到僻静的大树下，坐在背风处绿油油的草坪上。长行和邹小姐仍在生气，脸一个朝南一个朝北，谁也不看谁。

周崇礼摇摇头，很是无奈，对邹小姐道：“将归说得不错，我们不能插手。英日的联姻官方色彩浓厚，如果我们搅了局，人家追究的可就不是你我，而会认定是中国的手笔。”

长行接过话头，没好气儿道：“打人不打脸，英国人一个个儿小气吧啦的不说，回头日本就得拿吉野号和我们拼命！”

邹小姐茫然道：“吉野号？”

长行见她一无所知，懒得多讲，不容置辩地说：“总之你甭想了。舟水也不是软柿子，你大呼小叫着帮他救他，说白了，你是不相信他！”

邹小姐十分不服气，薅了把手边儿的细草，往长行身上撇去，一些落在了头发上，长行气得面生红晕，鼓起了脸颊，念着好男不和女斗，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在周崇礼的帮助下，揪发间的草芥子。

邹小姐站起来，拍拍屁股，朝长行做了个鬼脸，正要说什么，忽然一只足球横空飞来，眼看着就要砸到邹小姐身上，长行忙拽了她一把，邹小姐一个站不稳，跌倒在长行怀里，七手八脚地分开之后，几个日本学生跑了过来，见他们人少，其中一人还是女子，便盛气凌人道：“喂，把球拿来！”

长行满肚子火气没处撒，恰有人打着瞌睡送枕头，当下把球拿在手里，说道：“你们先道歉！”

念书这段日子，中国留学生有和日本人一同上的课程，但二者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日本人对中国有所忌惮，中国人又因为西洋鬼子的狗眼看人低，更喜抱团，这还是第一次中国学生与日本学生发生冲突。

长行对日本人的了解仅限于舟水，可舟水不算典型的日本人；而吉野号刺激的不仅仅是日本人的自尊心，更有中国人的顾忌。长行倒是想从日本人身上，提炼出他们共同的，对中国的态度。

这个机会再好不过。

几个日本留学生蛮横地上来抢球，长行灵巧地闪过，周崇礼急道：“将归，别惹事！”

邹小姐也道：“将归，我没事，你给他们吧！”

长行置若罔闻，竖起指尖转球，冲着日本留学生挑衅道：“你们就这点本事？道歉！不然这球就归我了！”

胡闹了一阵儿，一群人拿长行毫无办法，又提出要单挑决斗。长行道：“你们这么多人，我只有一个人，车轮战算什么英雄？是不是最近你们国家来人了，就以为有了倚仗？哼，就算你们一起上，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长得最高的日本人道：“中国人狂妄自大，只会耍嘴皮子功夫，今天我们丢了球，明天我们就让你们丢了军舰，丢了国家，丢了女人！”

此话引来此起彼伏的附和。周崇礼顿悟长行的所作所为，抬手止住邹小姐的呼唤。长行眼神一凛，面上嬉笑道：“小小夷邦野心不小，中国岂是你们能染指的？一个吉野号你们就膨胀了，真是见识短浅！”

日本留学生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来：“我们一定会击沉你们的定远号！我们一定会！”

长行见他们个顶个儿的真情实感，不由触目惊心。他撇撇嘴，道声“妄想”，一脚将球踢出八丈远，引日本留学生去捡，紧接着转过身和周崇礼郑重道：“崇礼，你担心的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将归！！”

周崇礼和邹小姐的尖叫声未落，伴随着猛烈的疾风，长行脑后一凉，再一闷痛，眼前一黑，霎时倒在地上，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