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他猛灌一口酒,这才说,“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我接下来的话,但我必须说。即使在这之后,你可能会后悔认识我。”
“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头。
“我意识到我和他们,周长歌他们是同一类人,为达目的誓不罢休。而你不一样,我一直都清楚你是怎样的人。”
“窝囊废?胆小鬼?差不多就这了吧。”我戏谑地说,克制自己不去想他的话中深意,其实是不敢想。短短一句话,只是几个字,却可因此分化出不可测的深渊。
“不,”他打断我,“你是我认识以来最好的、最善良的人。一直没有机会说,也觉得说出来会让你得意忘形。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不得不说的一天。我不是为敷衍你才这么说的,从六年前直到现在,我始终这样觉得。”
我目瞪口呆,连杯子从手边滚下去,跌得粉碎都顾不上。
“我很羡慕你和叔叔,真的。他对你真的很好,对我也很好。有时我会想,如果没发生这件事,我没被我爸接回去,说不定我性格中这点顽劣会一点点地被纠正过来,被你和叔叔。我爸是什么混账东西,你不知道吧?他家暴,后来打不过我了,才把我送去育樟。”他好像说累了,停了很久才继续说,“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我和你的轨道会逐渐接近,也许还有重合的机会。但它就是这样发生了,从此每个人的命都不一样了。我在那个地方的每一天,会恨所有人,也会恨你,恨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不把我救出去,就像你以前每次那样。”
“……你从来不和我说这些,你要是早点说就好了。”
他笑了,笑得像窗外溅落的阳光,“但你不会为我改变自己,我也不愿意你为我改变,这才是问题所在。我希望你一直像原先那样活下去。”
“所以这就是一开始你那么抗拒我帮你的原因?”我醍醐灌顶。
“不,”他说,“我怕你坏事。”
据我多年观察得出,和林或喜相处默契的第一条准则,就是得反过来听他说的话。不好其实是好,不是等于是的。尤其在关键问题上。所以在这刻,我终于得到问题的真实答案。
“不过说到改变,我没有吗?我改变很多了,”我迎着他的目光说,“我已经为你跨过很多警戒线了,除了这一条。我以为我们有其他方法解决问题的。”
“我也希望。”
“林或喜,”我鼓足勇气说,“我是真的希望你好,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掏心窝子地对一个人。你那天问我后悔没有,我的回答是没有。我只是不赞同他们的做法。那种恨太深了,让人盲目。我不想你被同样的恨意拖进去。你还记得以前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吗,《无间道》。那里面说八大地狱之最,是无间地狱。被打入其中的人只有无间断受苦,绝无解脱的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希望在把罪人扔进去的同时,你也把自己扔进去了。有时我觉得,这种恨就等同于无间地狱了。”
他沉默地捏紧手里的酒瓶,光线在他挺拔的鼻梁上一泻而下,描出明朗的侧面。很久之后他点点头。
“所以这算是谈妥了?”我试探地问。
“不算吧,”他摇摇头,“你不回周长歌那边了?”
“暂时不了。”我夺下他手里的酒,他再喝我估计又得驮着他去母校环游了。我想了想又说:“希望你有什么事,都能像这样好好和我说,我脑子不好使,想不到你想的。”
“嗯,那不如来说说,其余那几条警戒线都是怎么回事。”他淡淡地说,而我分明从那双眼睛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狡黠。
“老板!烧烤有没有好啊!”我急忙拍桌喊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