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吃饭的时候我就被抽了三十下。

既然张嘉禾说，我们是彻底的陌生人，那我也没办法接近林或喜了。可我注意到他总是和校方作对，心急之下我想，那不如我也做个反派人物，起码这样还能和他近一点。我指的近，是物理意义上的近。在他把餐盘打翻之后，我也效仿他的举动，于是我们俩顺利得到了老师的关注。两人各领三十鞭，外加晚课后的一百个蛙跳。

月光照亮白天的跑道，他在我前面一言不发地做着蛙跳，张嘉禾在远处坐着监督我们。

“喂，”我小声叫他，“林或喜。”

没有回应，瘦削的肩膀在我眼前起伏。

我想起从前自己常用的那招，总能激怒他的那招，于是继续喊他：“小喜、喜宝——”

仍然没有回应。

我心沉了下来，不抱希望地用微弱的音量喊了最后一声：“李恒。”

然而就这么一声，他终于停下，转过来看着我。那目光在温柔月色里刺眼得很，刺刀的刺。我仿佛哑巴了，也没打好腹稿，想说的太多了，这刻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像个傻子一样，嘴张了半天才指指他的脚下：“你的鞋子，鞋带散开了。”他的鞋带的确散开了。

但他系好后又继续往前行进，剩下的时间再也没跟我说过话，不管我再用什么招数。

晚上我浑身疼得睡不着，是真的惨。蛙跳跳得大腿内侧疼，钢筋抽得背上也疼，林或喜留下的杰作也疼，都数不清是几开花了。寝室里其他人倒是睡得很沉——当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沉。总之没人讲话，没人打呼，气氛安静得诡异。无奈之下我只好坐起来，用一侧的肩胛骨顶住墙壁，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坐在床上，方才缓解一些疼痛。

林或喜在我下铺，这倒是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不过我伸长耳朵也没听到他的半点动静。可这夜黑得吓人，而他背上也添了新伤，我不信他能睡着。

一想到这点，我又心疼极了，所以偷偷摸摸从上铺探头出去想看看他。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我吓得心脏骤停——他没睡，也没合眼，只是躺在黑暗里定定望着窗外。但窗外什么也没有，连光也没有。只有一点光的因子，不知从哪浮游过来，像萤火虫。这些异常微弱的光沉淀在他的眼底，像金砂沉在湖水里。

然后我撞上了他这样的目光。我马上缩了回去，像做贼一样胆战心惊。

空气中又剩死寂。墙角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老鼠。在这片土地上，在这个地方，老鼠活得自由且丰润。如今世道竟然有人不如鼠的奇观，也真是讽刺极了。

我的心跳刚平缓下来，就听下铺的林或喜起了身，他轻轻朝门口走去。于是我想都不想，也从上铺一跃而下，紧跟他步伐走出门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