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上,”他撇撇嘴,很不爽我们扰人清梦,“本来她不打算给你们开门的,你们也太能了。”
“看来周老板不怎么善待员工啊,”张辽远也看见了床,还想离间,“睡这能成吗?”
“挺成的,上去吧你们。”伙计不置可否。
张辽远还想说什么,被我推搡着只好往楼上走。我实在太急了。房间的门是半开的,周长歌坐在里面敲键盘,鼻子上架了副眼镜,和她一贯的人设不太符合,倒像一个正常的白领。她见我们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只略微一抬眼,又继续手头的工作。我想,她应该早料到我会找到这里来。桌上甚至摆好了两杯茶,只是早就凉透了。
姜还是老的辣,我怒气冲冲、一心只想兴师问罪的气焰顿时被浇熄一大半。只得和张辽远两人自顾自地坐下,大眼瞪小眼。他用胳膊肘捅我,催我快说。
我正迟疑着要开口,周长歌简直就像掐准了这个点,一句话堵住了我。
“你们比我想得要慢,太慢了。”她说。
我心里一紧:“那我就不多话了,我弟人呢?”
她没回答我,只是轻轻拿下眼镜,用指尖揉搓着双眼。在这阵沉默里,我听见她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轻,轻得像普通的呼吸,但重得像一块千钧之石,彻底地压垮了我,压垮我的自欺欺人和自以为是。
我企图用深呼吸平息自己,但都是徒劳。在急促而紊乱的心跳声里,我用连自己都陌生的语调说:“我必须知道他在哪。求求你了,告诉我,告诉我他究竟在哪。你一定知道,只有你知道。”
人总是自认尊严可贵,直到那一刻来临之前。多数人也并不会走到需要面临那个时刻的地步。然而比这可贵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弱者的尊严只不过是遮羞布,她尽管掀起来吧,尽管看清我发颤的双膝和握紧却无用的拳头。但这绝不是因为恐惧黑暗。
是恐惧失去。
她喝了口茶,这才柔声说:“可是你拿什么立场来求我呢?我们既不是朋友,所谓的合作关系,这页也早就翻过去了。”
我努力润着喉头,想挤出点有用的话,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受害者的家属,他站在受害者家属的角度也不行吗?”张辽远敢于人先,奋力发言道。
周长歌笑了:“小兄弟,我又不是做慈善的,我是黑/社/会。要被严打的那种知道吗?最近扫/黑/除恶抓得紧,我还在考虑转行呢。”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许久后,我说。
“所以,你还是没搞清问题关键所在,”她无奈地摇摇头,“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发生的已经发生,没办法再改变什么了。我也不是想为难你,而是,就算你知道他在哪也无济于事。况且你其实知道,你弟弟他不愿意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我气得快笑出来:“为了我好?那他还不如亲手杀了我!话都说到这一步了,你就不能直说吗?”
“是啊,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她重复着我的话,目光忽然如刀。但她的目光本身并不是刀,而是那背后隐藏的某些信息像屠刀一样,粗暴地将我剐肉离骨。
她说:“你应该也猜到了,答案是什么。还用我说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