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杜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无碍,右手摸上了念珠解释道:“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之前没有处理好的问题罢了。”
杜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离兰伯特很近,兰伯特可以清晰地听到杜夫人发出了一声轻笑,那笑声太轻了,简直像一声叹息。
兰伯特当时已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所以他对后来的安排并不惊讶。护卫上将和杜夫人的见面只是这次行动的第一步,接着兰伯特就又收到了命令——他们需要联合叛军,与星匪抢夺一个重要的物资据点。
在行动前的培训中,负责人整合分发了一批视频资料。星匪常常神龙见头不见尾,联合自由军对他们的了解并没有曾扎根第七区的叛军多,这些新的资料显然是杜夫人显示的诚意的一部分,带着对奥索过去片面的猜测,兰伯特不难相信他到底会看到谁。
再打开资料包之前,兰伯特用一分钟发了个呆。
我还恨他吗?兰伯特问自己。想到亨特雷的时候,兰伯特是恨着奥索的,但当兰伯特不慎牵扯到了那段和格里芬有关的回忆的时候,恨意不复浓烈,留下更多的是惶惑。
是我的错,兰伯特想,如果我一开始没有想要离开大房子……
不知道为什么,不算短的时间过去,兰伯特发现自己并不恨奥索,甚至于想着杜夫人的轻笑,他对奥索依旧有些悲悯式的同情。
兰伯特就这样点开了视频资料,许许多多陌生的穿着乱七八糟军服的面孔出现,当他终于看到奥索的副官斯科特的时候,他一直悬着的心突然放下了。
兰伯特有些自暴自弃地等着那张熟悉的脸孔出现。
也就是这时候,他收到了生活给予他的最大的礼物。
他看到了一张脸,金色短发,灰蓝色眼睛。高大英俊的alpha离镜头很近,兰伯特甚至能看清楚那张脸上的小细节。
亨特雷·赛宾诺没有消瘦,看上去也不像被囚禁或者虐待,他痞气地调试着枪杆,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浑话,手一挥还把手里沾满了枪油的帕子盖到了不远处一个佣兵的头上。
“可去你的吧。”
兰伯特听到他久别的爱人对着那个佣兵骂了一句粗话。这时候视频中有人从门口进来了,兰伯特看着亨特雷抬眼望去,他看着亨特雷和奥索交汇的目光,忍不住按下了暂停键。
兰伯特手指轻点,把视频回放到亨特雷刚出现的那一幕,放到奥索出现,又停住重播。
兰伯特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遍,可他最后还是把视频播下去了。
奥索走进了门,朝着手下们挥了挥手。他同副官交代了一些事情,突然看到了什么,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帕子,坐到了亨特雷身边,接过亨特雷手里的枪擦拭了起来。
他的动作熟练,亨特雷也由着他。一边做着手里的活儿,奥索一边还侧着身子和亨特雷说了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唇几乎贴上了亨特雷的耳畔。
亨特雷对他的动作显然习以为常,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他还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
兰伯特看着他们目光相交——兰伯特熟悉那种目光,他在杰克手指头点着瓦里脑门笑骂的时候见过,他在格里芬临终望着星轮号模型的时候见过,他在彼特谈到他可爱的omega女朋友的时候见过……
兰伯特可以确定,亨特雷曾这样子望着自己,只是可能目光更深一些、或更浅一些。
那时候他们是相爱的。
在小亚瑟遇险那天就没有停止的火焰更强烈地燃烧了起来,怒火支配着兰伯特,让他忽略了本应该注意到的、很重要的细节。
这一刻兰伯特只想要全面推翻他过去的一切,兰伯特刻意忽视了被背叛的感觉,刻意忽视了得见故人的喜悦,刻意封锁了他心底最温柔的角落。
那是我的敌人。兰伯特有些冷漠地想着,像是又回到了毫不留情地屠杀了百数人的时刻。
请不要责怪兰伯特——不要责怪他无法继续善良。第七区的人本来就没有学习善良的途径,兰伯特曾经是个异类,现在只是终于正常了;请不要责怪兰伯特,当他看到久别的亨特雷的时候,他心中第一次升腾出了那么深刻的仇恨;不要责怪兰伯特,他只是忍受不了亨特雷和奥索对视时的默契,忍受不了他站在这里,军服像极了混在那群无知暴民中零散的叛军。
这时候的兰伯特并没有注意到星匪们的着装,如果他再冷静一点,也许他能再多一个一等功的勋章也说不定。
迟钝、痛苦、被仇恨淹没的兰伯特把自己送到了诺曼医生的诊疗室里。
“您还记得我曾提到过的alpha恋人吗?”兰伯特问路易莎。
路易莎·诺曼点了点头:“是的,兰姆。”
“我今天收到了他的讣告,医生。”兰伯特歪了歪脑袋,露出了一个似乎悲伤的笑容,让路易莎忍不住想要皱起眉头。
兰伯特对着路易莎,用没什么起伏的调子说道:“我很伤心。”
我希望为我牺牲的爱人真正死去,我对有能手刃他如今爱人的机会满心欢喜,我希望报复——哪怕我甚至不知道我有什么立场去恨。
兰伯特知道,亨利没做错什么,他只是想要更快活地活着而已。
兰伯特同样知道,对着路易莎医生,这些必须成为秘密。
于是兰伯特微微仰着头,刻意放松下肩膀对路易莎医生说:“诺曼医生,我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