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伯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路都在哭着。
他最后还是走到了昔日的门前。
破破烂烂的小棚子被拆了,隔壁露莎婶婶的屋子里没有灯光、没有呻吟声,甚至还缺了几扇窗户,两三截铰链在风里悬着打转,时不时叮铃叮铃作响。
露莎婶婶的事情显然比昆汀家事好打听很多,内容却难听也难辨真假了很多。
碎嘴的alpha小混混讲得是不堪入耳的故事,最后让小亚瑟一枪打到石板上,吓得一哄而散;
驻留着的其他omega或者beta的叔叔婶婶则更多语焉不详,大概是真的没什么精力管别人的事情,他们说着说着总会叙旧,这个叔叔曾喂过兰伯特一口黑面包,那个婶婶在兰伯特小的时候抱过他几下,一分的交情说成了十分,眼神却总往小亚瑟讲究的袖扣上面瞄;
甚至连巷子里乱跑的小孩子都能对露莎婶婶的事情说上几句,大胆一些的还编了乱七八糟的童谣,然后一股脑把凡人的调子往提问的兰伯特身上扔。
“她离开了。”兰伯特对小亚瑟说,“这是我唯一能知道的东西,她离开了。”
兰伯特在黑石小镇停留了半个月,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教堂后面的墓园,小亚瑟有的时候会陪着他,更多时候在帮他整理格里芬保存下来的文件——他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有关尤吉尔的蛛丝马迹,但后来,他在格里芬留下的文件中看到了苏利文的签名。
有些是没有记录来源的收款和汇款记录,有些是必备品和军需品的购买名单,还有些是小亚瑟都看不出来头的单据。它们懒懒散散地躺在书房的角落的箱子里,顺序杂乱,显然并不是等着谁翻阅。
在小亚瑟终于弄明白那些落灰的箱子里面的单据的价值之后,他就和兰伯特一起离开了。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过这一段故事,小亚瑟做的最多的也不过是为兰伯特推荐了以为管理资产的律师。
兰伯特并不知道小亚瑟从属于他的遗产里拿走了后来会成为值钱的那一部分——格里芬书房里的单据,小亚瑟也不知道,被他带走的这些造价加起来也不过十几块硬银币的箱子,在几百年之后会成为拍卖会压轴的天价商品。
不过他们在不太长的一段时间后会发现,这些杂乱的单据在一定程度上救了兰伯特一命。
但那已经是战后的事情了。
新历1036年1月1日,星际政府修改了“战区法”,前五区联合军以及一些自由组织领导的自由军整合编制,成为联合自由军。其后星际政府就面向第七星区发动了全面的难民引渡、人口普查、逃兵收编以及流匪剿灭的行动。
史称“第二次光辉战争”。
1036年7月14日,兰伯特满25岁,他第一次作为解救者,踏上了母星区的土地。两年之后,小亚瑟也作为机甲兵参战了。
最初他们并没有被分到同一支部队,机甲兵在最前线,而兰伯特被分配到的步兵营更多进行援救和整顿而不是作战任务。
战略进攻持续的时间比大多数人想象地要短很多,一年多的时间,第七星区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领土及居民的生活得到了基本保障,到1038年1月,抵抗军只剩下了两个大的分支——一部分是在“天启”事件中被定罪逃到第七区的罪犯和部下,另一部分则是冥顽不化的留存星匪。
到底是文明区的军队,管制比兰伯特在奥索星舰上的时候还要宽松一些,即使属于不同兵种,公假的时候兰伯特和小亚瑟也总能互通一下对方的近况。
近两年的时候,兰伯特从普通的步兵升到了中士,平时的主要任务就是单独带队进行非战斗性质的救援行动。
有的时候兰伯特会期望能从陌生人群中看到一两张熟悉的脸,他最想见到的是杰克和露莎,有的时候也会期盼能看到亚伯教官,偶尔他还能想起彼特来。兰伯特期盼着,同时告诉自己,即使这些人没有被自己解救出来,他们也还是有可能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只是兰伯特无法知道而已。
极少极少的时候,兰伯特会期盼从人群中看到亨特雷。
兰伯特救过很多人,于是他习惯了看到和他爱人相似的金发或者蓝色眼睛,甚至习惯了空气中偶尔会出现的一丝丝甜。事实上,从纯粹生理的角度看,亨特雷给兰伯特留下的临时标记早已过期,他的信息素对兰伯特早就没有了影响。
但兰伯特始终忘不了那股甜味,也无法克制自己期盼那种甜味。
毕竟,那是蜂蜜的味道。
在这个时候,兰伯特认为自己再也无法感受到那种信息素带来味道的悸动,并且再也无法忘掉那种信息素给他带来的幸福了。
他认为他只能期盼得不到的幸福,感受“得不到”带来的痛苦。
后来的兰伯特回望过去的时候才体会到,他在这个时候错得有多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