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屋檐下,十来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仍在僵持不下。名护卫一身劲装,四人一排堵在门口立了两排。被阻隔在外的广平公主和四名宫女一个一个怒目环眼,怒的脸红脖子粗,颜色都好比庙里的关公老爷。
夜孝义站在门里好话说尽,此时早已词穷地干巴巴地杵在那里进退不是,忽撇见云夕皱眉道:“你怎起来了?快回屋里去。”
“我有几句话想同公主殿下说。”夜云夕安抚地冲哥哥浅浅一笑,自家哥哥有几斤几两她比谁都清楚,若换做平日早已逃的远远的,今日这一番已是勉强。转而冲着人墙外的广平公主,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与白将军之间清清白白,民女已与公主府三公子订下婚约。公主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天要下雨了,公主殿下还是请回吧!免得为了我这位不相干的人湿了鞋袜。”
广平公主死死地盯着夜云夕那张惨白到毫无血色,却依然绝美无双的容颜,双手紧握,真恨不得上前撕烂了那张让人嫉妒的脸孔。恨恨半响,才长长舒出一口闷气,傲然道:“原来是你?公主府能看上你,是你辈子修来的福气。看在轩哥哥的面子上本宫主今日就且放过你。”公主府的老夫人是她姨母,慕容轩与她自幼一同长大感情颇深。
夜云夕等人目送广平公主一行人离开,夜孝义才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细密汗水,道:“原来竞如此简单就送走了这尊大佛,还是云夕厉害。”
“我想见见白夫人,还请麻烦哪位官爷帮忙通报一声。”夜云夕飘飘施礼说道。
为首的回道:“大将军有令,让夜小姐安心在房内休养。”
“喂,你们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将我们软禁了不成?”夜云月是一刻也不愿意在太守府多待了。
“小的只听命于大将军一人,请小姐回房。”语气坚决。
“……你……”夜云月挽起袖子就欲动武,被夜云夕一把拉住:“回房。”硬碰硬她们碰不起,此路不通她自令有它路。
三人退回房里,夜云夕在云月耳畔低低喃语几句,云月目光转动点了点头。又唤来哥哥夜孝义同样在耳畔低语几句,夜孝义脸上一红,握起拳头在唇前褴褛低咳一声,背过身子面朝外守在门口。
一柱香后,但听夜云月用清亮的嗓音说道:“哥哥,姐姐该吃药了,你同婵娟去厨房瞧瞧药熬好了吗?”
夜孝义于前“婵娟”于后,二人离的极近,步出房门,这回倒是顺利。
出了院门,夜孝义解下身上的披风细心地给云夕披上,愧疚道:“都怪我没用,累的妹妹……。”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夜云夕浅浅一笑:“一家人,应该的。”
寻了仆人问了白氏居住的院落。
桃花粉红,梨花似雪,假山流水,院落很大,景物十分别致。不难瞧出定是出自名家之手。
白氏外表粗犷,内心却比一般女人都更加细腻精致……
因是白氏的卧房夜孝义不便进去,不安地叮嘱云夕几句,便独自留在外面。
夜云夕被丫鬟让进房里,白氏肥胖的身躯正靠卧在繁枝雕花的大床上,面色铁青,一副病病恹恹的萎靡模样。却见搭在腰间的一床艳红的缎被格外刺眼。
白氏抬起粗壮的手指徐徐摸上盖在额头上的白色巾帕,握紧,发了狠地掷在床头矮几上的银盆中,水花四溅,她狠声道:“都给老娘滚出去。”
两个丫鬟吓的低头缩肩慌忙逃窜出去。
“他如今在哪?”白氏声音颤抖的厉害,投在夜云夕脸上的目光中却像藏着一头猛虎,只恨不得瞬间将她撕咬成白骨,以消除笼罩在她心中巨大恐惧。
夜云夕只立在口,幽幽的眸光里布满了昭然若揭的哀伤,幽幽问白氏道:“午夜梦回时,你、你可曾有过后悔的一刻。”于白氏她从不敢奢求太多。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他该死,他和他娘都该死!”咬牙切齿的白氏脸上的横肉凝结,已然面目狰狞。足以见她的恨有多深,足以深之刻骨。
“不过是个贱婢,我娘抬举她,竟让她和那下贱种有了非分之想,竟敢口出狂言,他就该死。”
“不过是一个血性少年,见众鸟归山,云海翻腾,一时情怀难抑由景而发的激荡之辞……因为一首随性而发的几句诗,竟遭你误解,认为他心怀壮志,怕他日后威胁到大将军在府里的地位和锦绣前程,你就骗他食下断魂草,他……终究也是你的亲弟弟呀!”
许是关在府里时间太久了,夜云夕的心已经变的柔软了太多。
“只要是敢威胁到翰哲地位的人——都该死。”白氏毫无一丝后悔,如果让她重来一次她依然会如此。哪怕……白氏的心狠狠一痛,脸上的横肉跳了一跳,哪怕,翰哲再恨她一遍。哪怕,白翰哲自那之后再未唤过她一声姐姐……她,亦全然无悔。
“你如愿了!他已经死了……当年二哥哥没有能救活他,他只说了些话就咽气了。二哥哥将他葬在一丛断魂草旁,也算让他死的明白。”
“他说了什么?”白氏怨毒的虎目中闪过一抹害怕之色。
“放过我姐姐。”夜云夕幽幽地说道。
“放过她,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
夜云夕不解地笼上柳眉。
“告诉你也无妨。其实许辉想娶进门的女人是你。”
夜云夕猝然睁大眼睛,面上尽是难以置信。
白氏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当年许辉和李员外狼狈为奸,定下盟约之后,曾夜探过夜府,阴差阳错地见到了月下抚琴的你,惊为天人,动了心思。奈何,翰哲对你思慕之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他畏惧翰哲的权势,莫可奈何之下,才委心地娶了夜云烟……你说,倘若那一日,你亲姐姐知道自己所受的这些年屈辱和委屈,全部都是拜你所赐,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的她……会怎么对你呢?会不会像我一样想杀了你呐?你可别忘了,当年她夜云烟是为什么才心甘情愿地下嫁到太守府做妾的?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都是为了帮助夜孝义夺回夜府管家的权柄。如今权柄仍握在你的手中,她——可会甘心?你是聪明人,林林总总摆在眼前,还是想清楚的好。”
一席话,夜云夕只听得浑身冰冷,仿佛赤条条地站在三九隆冬的风雪里,一阵阵刺骨寒冷,犹如细密的针尖儿扎在身上一般……
“你还要救吗?”白氏死死盯着夜云夕那张灰白仿若死人一般颜色的脸,一字一字问道。
夜云夕僵硬地转身,凝着泪的目光凄楚地望着轩窗旁花架子上泥盆里的一株绿油油嫩草,声音飘瑟着说道:“他说……他不恨你们,那首《燕南山是他咳尽最后一口血说完的。”垂下睫羽,泪,如窗外的雨丝跌落不停。
“我代替姐姐谢谢夫人饶命之恩。”夜云夕语态坚决。只那遮住眸光,如蝶翼般浅卷的睫羽,掩藏不住她心底深处的那丝不安。
“夜、云、夕、你会后悔的。”白氏喊得声嘶力竭。
“这盆断魂草夫人还是早些扔了的好。”话落,一双宝相祥云的夹棉绣鞋漂浮地踏出白氏房门。
“……夜云夕……你当真不怕死不成……”
青白色的烟雾正丝丝缕缕从赤金香炉里袅袅溢出,悠悠闲闲在空中转几个弯儿,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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