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坐下,夫人所言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夜云夕软言说道。
“不是?”夜云月将信将疑地松开云夕的手臂,如老母鸡一样护在云夕身边。警惕地盯着白氏。
“都说夜府兄妹感情深厚,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洪亮的声音轻快了不少。
白氏心中多了几分把握。
夜云夕淡淡地瞧着她,“我自知夫人不缺银子,它也无法打动夫人的心。我这里有张地契,不知夫人能否满意?”说罢自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张泛了黄的纸,双手恭恭敬敬递向白氏。
白氏抬手接过展开细瞧。
半响未动。
按着原印一下一下折起,白氏抬脸望着云夕,一字一字道;“韵、秀、山、庄的确令我十分心动。当年我愿意花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你都不肯卖。”淡淡叹息一声,违心道:“如今人都已经去了,我空要个庄子,何用!”
竟然没用,云夕黯然垂目,一颗心仿佛被人攥在手掌心儿里,不断地收紧……。
夜孝义一听‘韵秀山庄’四字时猛然骇了一跳,霍然站起身,伸长脖子将目光死死盯在白氏拍在桌案上的地契。
十分震惊。
白氏拿眼角挑了一眼夜孝义惨白的脸,继续说道:“莫不是妹妹瞧不上侧室的名分?”她思来想去,唯想到这个可能。
“侧室?”夜云夕抬眸甚是不解。
白氏浓眉一挑道:“妹妹不知?”
夜云夕徐徐摇头。
她自被幽闭在府里以后对外界什么都不在上心,头半年里绿柳和织锦怕她闷着,还津津有味地将外面的趣事说给她听。她听着厌烦,久而久之绿柳和织锦也失了兴致,以后便绝口不提。
白氏目光炯炯,叹息一声道:“圣上在一年前宣下圣旨,将广平公主下嫁给翰哲。奈何,翰哲心中只有妹妹,对妹妹一往情深,情深意重,以边塞要防为由头连连违抗了三次皇上圣训,若不是依仗赫赫军功,怕是早已被割了官职下牢坐狱了……所有只能委屈妹妹了。”一双虎目中尽是傲娇之色,笑道:“实不相瞒,广平公主一心仰慕翰哲。尊驾已经追到了府里,现在只要妹妹一句话。”
······情深意重······夜云夕的心突突地漏跳几拍,再次缓缓垂下睫羽,轻声说道:“我已有了婚约怕是要让将军和夫人失望了。”
“不可能。”白氏目光一厉,她的消息断断不会错。继而高声傲然道:“妹妹莫要欺我,想拿一些小门小户来糊弄我。我靖安侯府可是除了皇室之外,一等一的显贵,何等荣耀。妹妹虽已侧室之名被抬进府,却可独得翰哲钟爱。妹妹还有什么不满足?”话道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二妹并未诓骗夫人,昨日二妹已与公主府说下婚约。”夜孝义接道。
“公主府?”白氏一时惊住,少顷自喃道:“老大、老二早已成亲多年,老四浪迹江湖多年,至今并未归家,难道是······老三?”
夜孝义回道:“正是。”
“你们与他公主府不是亲戚吗?夫人出面退了傻子的亲······。”
“云月,不得胡言。”夜云夕警告地横了云月一眼,云月嘟高小嘴不情不愿地止了话。
白氏脸色一青一白,虎目中神色变换不定。呆然不语。
放眼南诏国,除了皇上,就唯有这公主府招惹不起。爹爹每每训诫无一不是公主府在南诏国身份独特,连当今皇上都要礼让三分……招惹不起,招惹不得。而慕容轩更是深得老夫人宠爱,是被老夫人捧在心尖尖上呵护着……。
静默地坐了许久。一改进门时的热情态度,沉肃下脸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我身体不适,几位请回吧!”
“那……长姐的事……。”夜孝义不安地望着夜云夕。
白氏合上虎目,冷冷道:“杀人偿命,令姐犯得是死罪我一介妇人,无能为力。”
夜云夕面色沉静地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拿去盖子,递于唇边徐徐轻饮一口,借以冲淡满腔满腹的愁郁、苦涩。
这也是她三年多来第一次喝下菊花茶以外的茶水。
人淡如菊,说起容易,现实竟是如此之难。
捧茶在手,夜云夕盯望着金黄的茶汤,声音艰涩道:“死者为大,既然来了就劳烦哥哥同云月替我去前厅灵前上柱香。我还有几句话同夫人说。”
夜孝义深深凝着云夕起身,领着云月一前一后出去。
“话以说尽。妹妹请回吧!”一双虎目横向夜云夕,她在赌,赌夜云夕舍不下姐妹的情。公主府她不敢得罪,夜云夕却可以。
“这屏风山水画的极好,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夜云夕遥遥望向屏风。
白氏调转目光,缓了声调道:“不过是一幅伪作,真迹是翰哲亲手所画,一直摆在靖安侯府他的房间里。”
夜云夕徐徐放下茶盏,素手扶着桌案一面摇摇起身,一面轻声说道:“我有一个深埋心底多年的故事,今日想与夫人说一说。”一步一步虚浮着脚步走近屏风前驻足。
抬起素指以指腹徐缓地在叠峰间游移,飘渺的声音亦发虚空地一字一字念道:
“雁南山,雁南山。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声音极轻,轻的如香炉里袅袅飘散的沉香。
可,飘进白氏耳里却决不亚于五雷轰顶。
“……你……你……。”布满横肉的胖脸上彷如看见鬼一般惊恐。
傻了半响,惊恐的痴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他死了……绝不可能活的……。”目瞪欲裂,连连摇头:“……断魂草世间绝无解药的……你……你……你怎么知道这首诗?”白氏如疯妇一般冲到夜云夕身前,肥胖的大手一把钳住夜云夕的肩头,用力地摇晃。吼道:“说呀!你是怎么知道的。”
娇柔的身躯如狂风里的残叶,头晕眼花,一口沉压在胸口多时的鲜血不偏不倚喷了白氏一脸……。
“姐。”一声震天怒吼,白翰哲一把夺过夜云夕娇弱的身子,如珍宝一样护在怀里。脸色铁青,神如修罗,眼神更像刀子一样刺在白氏脸上:“李虎去找大夫。”怒吼着冲门外命令道。
随后将已合了眼的夜云夕抱到自己榻上,用袖口轻轻抹去云夕唇边残留的刺目猩红。
白氏双拳紧握,庞大的身躯抖如筛糠,簌簌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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