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你想让他跟着你更惨一点？”孟钦冷笑:“你知不知道他为了给你筹钱被一个三流同志片导演羞辱？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抛弃爸妈？你又知不知道我这个傻弟弟怕我担心，什么都瞒着。”

“他从小没吃过苦，”孟钦沉声说:“你就是他从小到大栽过最大的一个跟头。这样，你还要找他吗？”

嘭――无声无息，有什么东西在万物复苏的季节里被轰炸地稀巴烂。

“对不起，”纪清难以自持地把头抵在茶几冰凉的桌面上:“请你……好好照顾他，我不会再打扰他了。”

孟钦挂了电话。

纪清皱着眉，冲到房间里把衣橱里孟焕余的所有衣服都翻出来，扔在床上。

他盯着盯着，感觉自己像只被扎破的气球，失去全身的力气栽倒在床上，不可自拔地埋进有孟焕余味道的空间里。

他像条鱼，孟焕余是水。没了水的鱼，怎么能活下来？

“嗞嗞嗞……”

纪清闭着眼，伸手在乱糟糟的衣服堆里摸了摸，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点下接听键。

“纪清！助理打你电话一早上都没人接，你干嘛去了？好歹合同还有半年，你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

纪清开口，咳了一声，说话的声音像摩挲严重的二胡弦。

“你怎么了？”

“恩……”喉咙像用胶水粘住了:“……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呆呆地一件一件把衣服叠好放进柜子里，点开手机音乐播放软件，找到一个自己的歌单“焕哥喜欢的音乐”，随便点了一首准备去洗漱。

以前因为组合练歌，他常常和孟焕余一块到歌房唱歌，他喜欢把自己经常听的歌分享给他，告诉他歌里的唱歌技巧，歌好在哪里。

纪清一五一十地记得清楚，只不过那个说话的人不在了。他穿过的衣服，用过的牙刷，听过的歌，如同漫在空气里的毒药，接触得越多，纪清就越疼，但他甘之如饴，如痴如醉。

“好嘞，您慢走哈！”刘宇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折身回到店里，纪清晚上八点来的，一来什么话也不说，自己提了几瓶啤酒和一瓶白酒坐在里桌默默地喝到现在。

“狗仔？”刘宇坐到他面前喊他。

桌上的白酒瓶已经空了，纪清虚晃地支着脑袋，面色血红。

他酒品好，喝醉了也不闹事，不吵不念的继续给自己灌酒。

“别喝了。”刘宇摁住他的手说:“今晚就搁我这儿睡了啊，喝成这个样子，东西都没法给你。”

他绕过桌子，要扶他上楼睡觉，哪知纪清突然脾气上头，推开他，皱起眉:“不！我……我要回家……要回家！”

刘宇叹口气:“祖宗啊，你喝成这样了怎么回？”

“要回……他会害怕的……会怕……”他闭上眼，倒在桌上，眉头还是紧锁的。

“焕哥吗？你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不就成了。”

纪清摇摇头，嘴里仍旧念叨着:“要回……要回……”

刘宇把肩上的抹布砸在桌上，恨铁不成钢地说:“嘚，等我这儿关门了再给你送回去。”

纪清不理他，手指摩挲酒杯，红着脸回忆起在A大烧烤摊遇到他的第一天。被辣得话都说不出来的人，傻乎乎地找水喝，心无防备地就喝下他喝剩下的半杯酒。

人不见了，记忆反倒越加鲜活，敌兵似的拿着刺刀刺入他的心脏，抽出来，再刺进去……循环往复，直到他颤着手，连酒杯都握不稳。

房子里伸手不见五指，飘窗的窗帘被拉得严丝密合。

“诶诶诶，你慢点！”刘宇费力地撑住比他高一整个脑袋的纪清，咬牙拍亮屋子客厅的灯。

“焕哥？焕哥？”他一边拦着如脱缰野马般的纪清，边扯嗓子在屋子里喊。

没人应。

纪清跌跌撞撞地走进屋子，重心不稳一下子推翻了中午出门前叠好的一摞衣服。

“焕哥不在啊？”刘宇跟进来问。

纪清在路上吐过两回，清醒了两分抬头看他，眼睛里爬满了血丝，他极其缓慢地环顾了一圈，深深吸一口气，眼睛红了一圈。

“他走了，不会回来了。”

刘宇和他一块儿长大的这么多年里，他第一回看到纪清哭，亮晶晶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弄得他有些无措。

“别哭啊，”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孟焕余走前给他的卡:“你看，这是他留给你的。”

纪清猛地朝他看过来，问:“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前，前天啊，他说他给不了你，让我帮着把卡给你。”

纪清脸上挂着泪，又咧开嘴角笑起来。他放肆地躺在床上笑了一阵，平复下来轻轻喘着气，慢慢合上眼，宛如电视剧里主角惨死的慢镜头。

纪清是死了，他少得可怜的自尊心和满心的欢喜被一千五百万踩进沼泽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