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招惹一顿臭骂,马千媛打着问号又委屈又无辜,眨下眼睛呼出口气便努力振作起来:“韩小姐,我已经了解到你的身分和立场,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了谢腾?还是穆逵的意思吗?”
“不是!不关阿逵的事。”韩露丝说,“因为他不知好歹,说要上诉。”
“对了,谢腾被捕以来一直不肯承认杀了人,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闹内讧了?”
韩露丝猛然一下惊愕,而后发出了瘆人的冷笑:“哈哈,你说的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马千媛捻住下巴沉默片刻,又问:“那袁肖究竟是生是死?施柏瑞呢?他的大脑是不是有什么必须要夺取的东西,才招致你们杀了他?”
韩露丝淡漠的神色不时喷出两声冷笑,一连串问题过后,对话的主导权回到自己身上,她的气场也不期然重燃起来:“我告诉你,你们是抓不到穆逵的。穆逵他,是我们至高无上的领袖,他在,莉格英就在,我们终有一天会撕碎Z区最大的假面具,让该死之人生不如死。”
马千媛心底一怔:“该死之人?”
韩露丝不怀好意咧出一个可怖的笑:“首当其冲,当然是白燚之子——白荠了。”
马千媛全身颤抖,冷汗直冒,哆嗦著嘴唇吱不出一丝声来,毕竟几个小时前她才跟白荠面对面谈话了,可是当时...当时她并不知道那人正是白荠?也难怪,白荠鲜少出现在镜头面前,不认得也算合理。
可此情此景,马千媛也不由得担忧地掠了眼监控,她不晓得白荠是否在镜头那端监视著整场审讯,更不晓得他打着什么心情听这一席话,她只知道白荠贵为总长,亦是自己默默崇拜之人,绝不许人家肆意伤害,不管是言是行,都必须得挫挫她的锐气:“我们抓不抓到穆逵可不是你说了算,白总长也不是你们那么轻易能伤害到的。不过,我倒要谢谢你坦然承认一切,现在两宗案子可算真相大白了。”
韩露丝刷出一脸惨白的气色,魂不守舍道:“什...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马千媛不急不徐道,“我们一直没有证据表明陈恕案和施柏瑞案的幕后黑手是谁,现在倒是多亏你的坦白,一切都有了定数,放心,我们会考虑把你改为污点证人,只要你肯说出穆逵藏匿的位置。”
韩露丝脸色一片铁青,涣散的眼神显然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的指头按在太阳穴上,在大起大落的起伏过后,被剧烈的悲喜交错冲坏了头,开始神志不清地呢喃:“怎么办...怎么办...阿逵一定恨死我了...怎么办...他不理我了怎么办...我不要他恨我,我不要...”
相对之下,马千媛则表现得淡漠无比,她晓得这个真相会给她带来难以预计的冲击,可是,这也是她应得的惩罚。她杀了谢腾,更声称要侵害白荠,此般危险的人,绝不能故息。今后,也决不能轻易放过她。
及后,韩露丝开始语无伦次,神情恍惚,鉴于证供已到手,马千媛也不必再费神蹉跎,她撇下一个不屑的眼色,便无情夺门离去。
受寒意覆蓋的审讯室蔓延起一股寂寥的森冷,韩露丝坐在房间正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仿佛坐落于聚光灯下,表里彻底照个通透。
从这天再次拾起许久没拿上手的枪时,她就已经知道,要把这些蛮缠的事情真正终结,唯有一死。谢腾是否判刑是未知数,即使他真的被判有罪,也未必会轻易罢休,只有让谢腾的嘴巴连同自己一份永远闭上,让公众所知的真相永远定格在死前编造的一番谎言之中,才能真正保护到心尖上的那个人,令他完全撇清关系。
然而,一切都无法补救了,都怪自己,未能及时吞枪自尽,亦怪自己,谈到穆逵时总是失去理智,怪自己过分爱他,明知人家心里装的根本不是她,最后,还是怪自己,没有面目再见他,一颗心在跌入别人的圈套后已彻底粉碎,她天真地想着,可能只有死,才能让他在心中稍微挪出属于自己的位置。
韩露丝万念俱灰,俯身抠下胸前的一颗锆石,小心翼翼地挑出黏在背面早已备好的药丸,舌头一舔,从容就义吞咽下去。
马千媛踱到监控室,白荠和张修哲果然观看了整场审讯。张修哲面露悦色,对她的表现相当满意,现下有韩露丝的口供作证,总算结了两起‘悬案’。
“只是,”张修哲心中仍有些疑问,“为什么她要杀掉谢腾...很多问题她都没有正面回答。”
白荠说:“韩露丝现在心神恍惚,怕是要叫上精神科医生来一趟稳定下她的情绪,再作审问。”
他们仨步出监控室,案子终于结束,也难得有心情闲谈。马千媛情不自禁一阵唏嘘:“Lucy也真是傻,明知杀死谢腾会面临什么后果,也还是动手了。”
张修哲和应:“不然又怎会成为莉格英的成员?这些恐怖分子就是这样极端,动不动就杀人灭口,什么自杀式袭击等等都是家常便饭了,对吧总长。”
白荠饱经劳累后方才稍现疲态,可现下听了张修哲一句‘自杀式袭击’,刚才放松的神经立马又紧绷起来,冰山般的脸庞骤然大为变色,他低吼一句‘不好!’,倏地往审讯室狂奔而去。
张修哲和马千媛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只好依循白荠的脚步,紧随其后奔去。只是他们不晓得,这句不经意的话竟唤起了白荠的某段记忆。他清楚记得,韩露丝当时开枪后,是把枪指向自己脑袋打算寻死的。
为什么她要杀掉谢腾?明知下场可能痛不欲生,明知自己面临的是什么结果,还是去干,原因只有一个——她决定一死置之。
这选择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甚或是求之不得的。那么,就很可能会给自己留下后路,一条吞枪不成的后路。
白荠连爬带滚推开了审讯室的门,只见韩露丝伏于桌上动弹不得,他上前一把拉起领子,便惊见她不省人事,脸色一片苍白。
张修哲和马千媛赶到后惶恐不已,稍为镇定的张修哲小心翼翼往前探了她的鼻息和脉搏,然后抬头瞧着白荠,唏嘘地摇了摇头。
白荠不语,只是失魂落魄地转了出去,徒留一个空落落的背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