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行。
傅子灵长期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中,他既渴望复仇,又害怕造成伤害,尤其,是对穆逵的伤害。
这一晚,他们从陷入沉睡的宿舍里偷溜出来,两个人慢慢慢慢地走到孤儿院的后山里边。
思里孤儿院虽然偏僻,可面积却比英格莉宽阔多了,地方大,房间分配自然也宽松得多,正因如此,他们才能住进双人房间,才能在夜深的时候,悄悄没入深山的幽暗之中。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会想像我父母的样子,”穆逵坐在大树的枝桠上,抬头探看星空,眸色里都是少年在夜深时的多愁善感,“是高的矮的,瘦的胖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穷的,不然也不会抛弃我了。”
“可是,如果他们没有抛弃你的话,我们就不会遇见了。”傅子灵在另一棵树上,回以一个坚定的目光。
穆逵淡淡地道:“我只是突然觉得,如果这些年来我不是自己一个人走来,还会这么决绝吗?如果我的身后一直有人保护着,我还能这样不惜一切地,让自己粉身碎骨吗?”
“说什么?你身后不是还有我们吗?”
穆逵豁然开朗地一笑:“对,就是因为有你们,是你们推着我前进的。”
傅子灵望着他,徒然愣住了,他一直以为穆逵时刻走在前方,是因为想引领他们前进,殊不知他的高位,却是被大家无意识,一点点推上去的。
穆逵乐在其中,但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如果明天就会死,这一刻你最想干什么?”穆逵玩味十足地道。
傅子灵默了一阵,望着月色道:“就这样待到明天吧。”
他刻意省去了那句“和你一起”,便把头埋进环抱的胳膊里,沉默下去。
片刻后,听见穆逵一句“我也是”,而后,就谁也不再吭声了。
最后一天。
傅子灵把枪枝装进背包里,心下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淡然。他背上背包,和其余三位伙伴踏出了基地,高大的背影融入阳光之中,一口一口地被其吞没。
四人在车厢之中,一路无言。窗外有杂乱的汽车声,车内有沉重的心跳声,每一个人都害怕那一刻的到来,路程未到一半,韩露丝就忍不住要下车呕吐了。
三人看着她抵著呕吐物夺门而出的背影,怔了半响,也只好提议出外透透气。
恰巧汽车停在了人烟稀少的路边,他们就干脆在路边踱步起来。余洛斯没这个心情,留守在车厢里的,自然就只有他一个了。
“阿逵,虽然到这个地步了,但你现在要反悔的话还来得及噢。”傅子灵背着手,悠悠地走在石桥之上。
穆逵哼著鼻子:“说什么呢?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现在也不会。”
傅子灵:“你不是问过我,如果明天就会死,这一刻我最想干什么吗?”
“是啊。”
“我可以再回答一次吗?”
他们停下脚步,直面对方,“当然可以了。”
这话一出,傅子灵却赫然沉默了。他入神地,悲哀地注视著穆逵,仿佛他脸上演示着他的一生,也仿佛无涯地浮现著星辰大海,叫人目不暇给。穆逵回望着他,不知为何,一双胳膊就抬了起来,牢牢地抱紧了他。
傅子灵感觉到后脑勺被用力地按在颈窝上,那里是何其温暖的,叫人安心的存在。
要是能永远伏在这个肩膀上,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他就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们要出发了!”
余洛斯的呼唤从远方传来,他们松开了彼此的怀抱,眷恋地放慢了脚步,眼神贪婪地紧抓对方,却终究还是在忐忑中走完了这段路。
后来,穆逵在收拾旧物的时候,不期然间想起了这一天。
他怀抱着傅子灵的外套,假装他就在自己的怀中,不经意一碰,竟碰到外套的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窝藏着。
他掏了出来,那是一个残旧破烂的小盒子——一个小熊创可贴的包装盒子。
“阿逵,我有话跟你说。”
余洛斯猝不及防的出现叫他吓了一跳,他慌忙把盒子放回口袋里,稍稍端正了神色:“什么事?”
余洛斯把视线从傅子灵的外套转回他的脸上,郑重其事道:“我想自荐加入特行机关,给莉格英当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