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南渊的便宜师弟倒是与他看法一致。
林知砚并没有失去意识,他陷入了一个很神奇的状态,他感觉自己灵魂和肉体不断分离又结合,浑浑噩噩,始终无法睁眼。
在这样混沌之中,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时而轻若鸿毛,时又沉重如钟,他的感官似乎延伸到了很远之外,不止是空间,还有时间。
他从意识的混沌中窥见了世间万物,还有天魔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天魔自混沌中诞生,以世间污浊为食,所有的恶念汇聚成身体,从一生下来,就带着不可饶恕的罪孽。
可哪有什么绝对的不可饶恕?
林知砚睁眼时,意识又有些混沌,身旁的老妇人见他清醒过来,十分惊喜,当即跑出去给什么传消息。
林知砚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人生活得是在是朴素过了头,屋子是由茅草和木头堆砌,屋内昏昏暗暗,连盏灯都没有,好在林知砚夜视极好,没有光源影响不大,再一瞧身上,得,身上的衣服还是兽皮的,也别瞎指望什么蜡烛了。
如此原始的风情,不领略一下十分吃亏,便从草堆上滚了起来,掀开帘子的一瞬间,差点儿没被阳光刺瞎眼。
他抬手挡了一下,而后才渐渐看清现在所处的位置,要是他没猜错,这应当是上古时候的某处部落,比他那时候的村子大不了多少,看这里的模样,应该是人族的地界,村子里有老人,看样子应当是比较强盛的一个部族。
林知砚还发现,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份似乎还挺高,不仅有专人照顾,在他醒来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还有不少人来看望他。
没过多久,一名看起来还算健壮的年轻人走到他身边,连说带比划地给他递了个消息:部族的族长要见他。
林知砚顺从地点点头,跟在了年轻人的身后,他觉得有些奇怪,这种发自内心的顺从并不像是上级与下级,更像是儿子对父亲。
这个部落并没有多大,林知砚进了族长房间之后,十分不受控制地叫了那位看不清面容的族长大人一声“父亲”。
不是,怎么做个梦还多了个爹出来?
这位便宜的族长爹见到儿子醒来并没有多高兴,反倒是斥责他昏睡的这几日,魔族又有入侵,部落损失惨重。
林知砚一听就不乐意了,他这具身体知所以会昏睡,还不是因为之前去揍魔族揍到过劳,损失再惨重,也不能什么事儿都往他身上推不是?
可林知砚的抗议无效,他的灵魂被困在了一具“木偶”里,“木偶”的一言一行都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要是仅仅当个旁观者也就罢了,可怕的是他能感受到“木偶”的心情。
他感受到自己的这具身体十分自责,不过打一棒给一个甜枣,族长又开了金口,说是神降下旨意,要他们部族最勇敢的战士去镇守一处禁地,只需要十年,这片大地上的魔族就会永远消失,而他作为部族里最勇猛的战士,这个任务,除了他,就在没有更好的人选。
那时候的魔族其实并不算纯粹的魔族,相传魔祖并非天生是魔,而是由神堕化而来,他既是神,便要有许多信徒,于是他以魔气污染了许多仙妖人,魔族由此而生。
林知砚不太相信这群魔族会因为一个看门人就变得安分,可这句身体显然是个傻的,信了他便宜老爹的话,甚至对于“最勇猛的战士”这个称呼十分得意,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临行前,那位族长破天荒地给他的儿子送了行,信誓旦旦地保证,十年之后必定要迎接部落的英雄回家。
这话暗含的意思就是永别,林知砚的做不了什么,只能任由这个“木偶”载着他的意识前往那所谓的禁地。
等到了地方,林知砚才发现禁地其实是位于山洞内一处祭坛,祭坛的中央有一处时空裂缝,它的外层有一层金色禁制,不知道里头封了什么。祭坛由仙族和人族合力修建,他们见林知砚来了,交代了一通日常事物后便匆匆告退。
山洞内的昏暗无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处裂缝的缘故,山洞内连个活物都没有,林知砚起初还会担心这身体受不住,直到后来将近十日滴水未进后,林知砚才发觉他的这具身体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厉害。
他的这具身体每天都会固执地在石壁上滑下一道印记,林知砚知道,这个人想要等到划满三千多道痕迹后再回家。
日升月落,三千多道痕迹很快变成了一万道,而后又变成了两万,三万……直到山洞内已经没有地方再用来画这些痕迹的时候,依旧没有人来接这位英雄。
更可怕的是,这山洞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些污浊之气,这位“英雄”再也等不下去了,百年时光蹉跎而过,他怕那些誓言会在时间里烟消云散。
可当他走出山洞时,人间再也没有了人族,再没有了繁花似景,春分秋杀,住在这片土地的生物叫她——魔界。
林知砚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哀恸,几乎要将他的心绞碎,比大海更为汹涌的恨意喷涌而出,变成黑雾纠缠在他的身上。
这是熟悉的,关于天魔的力量。
林知砚既难受又舒畅,他眼角的余光脚边水坑,光滑如镜的水面映出了一张脸,一张跟谢无垢一模一样的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