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毅举着那张药单,“为什么去了医院不拿药?”
沈秀淑重重地喘了口气,“没钱了。”
“你等着。”姜毅气愤地扔下药单,“我去找那个人要,他害得你变成这样。”
“你别去。”沈秀淑大喊了一声,被呛到连咳了几下,“你奶奶来送过钱,没用的,已经到晚期了,我也不想治了,难受。”
“哼。”姜毅冷哼了一声,“那个老太婆是怕死了下地狱来还她作得孽了吗?他们姜家人是不是都觉得只要给了钱我们就得感恩戴德。”
“姜毅!”沈秀淑扶着桌子稳住身形,干瘪的胸口剧烈起伏,“别去招惹了,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我反正什么都没有了,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姜毅不顾沈秀淑在背后呼喊他的声音,冲了出去。
姜毅狂奔到南林路五公里外的擎宜大厦,在门口稍稍平复了气息,走向大厅前台。
“我找姜峻擎。”
“您有预约吗?”
“没有。”
“姜董今天的行程已经满了,您如果有事找他,我帮您问一下……”
“你直接跟他说,我是姜毅,如果他不想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丑事……”
姜毅话还没说完,就见电梯里走出来一个人,他鼓着眼冲了过去,“姜峻擎!”
姜峻擎一见到姜毅,脸色立马变得晦暗不堪,招呼大厅里的保安制住姜毅,然后停在距离他稍远的地方。
“你来干什么?”
“我妈病得都快死了,你拿钱来给她治病。”
“跟我有什么关系。”
姜峻擎是B市有名的企业家,整栋擎宜大厦都是他的产业,如今纵使年过半百,在富足生活的保养下依然身材笔挺,精神矍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保安压得快要贴近地面的姜毅,语带讽刺。
“你自己造得孽,你想不负任何责任吗?”姜毅奋力抬起头,怒视着姜峻擎。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这个抛妻弃子的渣男,衣冠禽兽。”姜毅大喊,大厅里的人都循声看了过来。
姜峻擎脸色铁青,“堵住他的嘴。”
“呜呜呜呜……”姜毅依然不罢休地想要发出声音。
姜峻擎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朝保安抬了抬下巴,“把他赶出去,不准再进来。”
“是。”
姜毅一直想要挣脱桎梏而拼命扭动身体,四个保安联合才把他完全制住赶出大厅,他却还想要往里冲,保安不得不拿出来随身佩戴的电棍,示意他靠后。
姜毅隔着玻璃看了姜峻擎一眼,咬咬牙,扭头走了。
后来他又来过几次,无一例外都被赶了出来,或者根本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沈秀淑终于还是放弃了治疗,病情恶化的越来越快。
姜毅不明白,明明三年的时间沈秀淑都撑了过来,怎么自己才刚刚知道,病情就恶化得这么厉害。看着沈秀淑精神一天比一天差,人也一天比一天瘦,姜毅心里是说不出的痛苦,恨自己入狱,恨自己不关心,恨自己无能……
终于在某一个平常的夜晚,沈秀淑在姜毅的注视下睡着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当他的手没能探到沈秀淑的鼻息时,大脑立时一片空白,思想好像被剥离了身体,明明知道人已经过世,却怎么都接受不了。
姜毅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他以为他对沈秀淑是没有感情的,他以为他憎恨这个擅自把他带到世界上来的女人。可是当真的触碰到沈秀淑冰冷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断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在整理沈秀淑的遗物时,姜毅发现了一封信,沈秀淑写给他的信。
小毅:
对不起。是我毁了你的人生,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带你来到这个世界,恨我无能懦弱。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让你生活在这么畸形的环境下,不能拥有一个健康的人生,我不配当你的母亲,我想靠近你却又害怕看到你那双酷似峻擎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疏离和轻蔑,才让你以为我不爱你。
很抱歉,妈妈什么都没能留给你,积蓄都被用来治病了。在我知道自己病了的那一刻,就想再见见你,却看到了你入狱的新闻,一直做保守治疗就是想坚持到你出来的那一天,好好跟你道个别。
你我母子一场,如今缘尽,愿你余生不再以我为耻。
母:沈秀淑
姜毅一直堵在胸口的泪意在读完这封信后彻底决堤,本就单薄透明的信纸上晕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水渍。信纸被他揉成一团,压在胸口,嗓子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呜咽。
他操办了沈秀淑的后事。
看着沈秀淑瘦到皮包骨的身体变成一方小小的骨灰盒递到他手中,他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情绪已经麻木,他按部就班地做完所有事情,把沈秀淑的骨灰盒带回了那个小小的房子里。
他没有钱给她买墓地。
姜毅在沈秀淑的骨灰盒前坐了一整天,给她烧了纸,连带着那封她写给他的信,下面空白的部分,有他新添上的三个字。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