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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2/2)

我和董释彰上的初中鱼龙混杂,总有不知好歹的孩子学着电影里那一套想一呼百应,我也是初生牛犊的年纪,稍长了点个子就极爱出头。班里的卫生区被别的班丢了垃圾我去打,女生被高年级调戏了我也上,甚至有混混劫道收同学的保护费我也捡块板砖就呼上去。起先只是好出风头,每天带着老董招摇过市,日积月累罄竹难书,师长同学们忍无可忍集体找两位母亲上`访陈情,于是他妈和我妈联手揍得我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满地找牙”,又在中考之前轮流监视,把我们摁得死死的,中二之魂才逐渐平息下来。

当时我的成绩离区重点还差了三分,我妈生怕我又一次近墨者黑,半点没犹豫花了三万让我充钱上了重高。他妈不甘示弱,找了关系也花了些钱把老董送了进去。

重点高中也不全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孩子,我很快成为了一帮“混社会”的头头,每天组织开会、去溜冰场玩以及威胁吓唬附近学校的组织。董释彰像初中时一样,人模狗样的跟着我身后,替我向检查老师和父母扯谎,统计每次开会的人数,面无表情地享受别人叫他一声“二哥”。

直到有一天,他喜欢上学生会的纪检部部长。

那个女孩子模样文静,写得一手好粉笔字,声音又柔柔弱弱的,老董便整天往各种枪口上撞,痴痴等着她在通报批评里念出自己的名字。

于我们而言,在全校面前,尤其是升旗仪式后,被广播处分是一件很荣耀的事,眼看他的声望要一天天盖过我,我也开始为他的暗恋着急。

我和几个弟兄在厕所门口逮住他,我告诉他那个什么莹莹已经被我们困在体育场了,鲜花气球都布置上了,让他直接去表白。

他唯唯诺诺半天不肯去,我便搭着他的肩语重心长道:“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有魄力。要是换成我,别说一个刘莹莹,就算是人家是校花校草,我都敢现在、立刻、马上亲一个给你看!你信不信?”

话音刚落,厕所门口走出一个人。

好死不死,沐栖衡,与我同年级的熊猫班之子,正是全校公认的校草。

他略好奇地瞥了我们一眼,随意地往外走。众目睽睽之下,我又不好犯怂,在大家看热闹地眼神里高声叫道:“沐栖衡。”

按照我的推理,他这种好学生是不愿与我们这些拖学校后腿的学渣有交集的,因此即使他听到我叫他,估计也会充耳不闻地离开,这样我顺水推舟骂他两句便可以收场。

谁知他竟然站住了,转身望向我们,神色坦然:“有事?”

“当然有事。”我一横心,捏着拳头向他大步流星走去,一个胳膊肘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侧脸上飞快蹭了一下。

周围迟疑了一秒响起呼声,我放开他:“你走吧。”

他一挑眉,再略一点头,说了声“好”,施施然走了。

当然,我出卖色相给出的榜样,只换得董释彰被拒后整日凄凄惨惨戚戚的哀嚎。过了两个月,董释彰得知我和沐栖衡暗通款曲的时候,对于我们的感情建立在他爱情的坟墓上这个客观事实出离了愤怒,几乎半学期没搭理我。

他知道故事的上半场,五年前的落幕,却只有冯静静略知一二。

过了两天,14床病情稳定,老太婆的儿子和媳妇来接她出院,小孙子在一旁蹦蹦跳跳掏慰问品里的零食。老太婆分明很高兴,嘴角却极力抿着,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指挥我给她挂着脸的媳妇搭把手。她儿子拿着收费单据看了又看,眼睛往慰问品那边瞟去,我心道不好,他抬头客客气气对我道:“小盛啊,这么多天辛苦了,这些牛奶饼干什么的太多的我们也拿不下,你看有什么想要的?”

他妻子殷勤地提着一袋礼盒装的羊羹往我手里递:“小盛,这可是台湾的大牌子,一箱就要一两百呢,你带回去给家里人吃吧。”

扣除了他姊妹给我付的工资,他还欠我五六百,我接过礼盒转手递到他们目光炯炯的孩子面前:“小朋友,知道羊羹是什么东西吗?”

他犹豫着想要伸出手去:“不知道。”

我朝夫妻俩赔笑道:“大哥大姐,好东西还是不要浪费了,给孩子吃吧。我后面还有别的病人要去看护,麻烦你们赶紧给我结账了吧。”

当妈的瞪了抱着礼盒的孩子一眼,嘟嘟囔囔捅了一下丈夫让他掏钱,男人像根闷在灶里的柴火一样突然爆裂一声:“我哪来那么多现金?你不是才发了工资么,怎么尽要我付?”

女子怒目圆瞪,伸着脖子像是即将上场的斗鸡,眼看下一瞬就要吼出“这是你妈还是我妈”,我赶忙打岔,掏出手机道:“现金不够,手机支付也可以的。”

收拾了东西,薛阿姨脸色虽有些不好,但还是打起精神四处串门,和病友们打个招呼。同病房的那个女孩正玩着手机,听见薛阿姨的唠叨,皱了皱眉迅速摆手道:“拜拜,下次见。”

她并没有意识到满堂的尴尬,只有电视的新闻还在一本正经地报道着:“今年我市道路安全管理取得卓越成就,截止到上个月,我市境内一年的机动车交通事故共计4365起,死伤人数2574人,同比去年下降20%……”

我一面送他们离开,一面想着交管局真是飘了,这种数据都敢往外捅。马龙市顾名思义,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繁盛糜费一成不变,有如大块的皮肤组织不断新陈代谢,每日都有人在边缘处被驱逐剥落,或是退化成角质一样街道上的尘土,但又有新的人源源不断涌进来填充,使人看不出变化。马龙市之所以车祸频发的原因,自我来这个城市就众说纷纭,有的说是道路规划混乱,有的说是地势缓急交错,也有我曾经照看的一个风水先生的看法,此地四面矮山气滞邪顿,只有安明江于城市边缘擦身而过,又曾是古战场,这么多年新鬼烦冤旧鬼哭,情况只能越来越差。

我倒是不以为然,因为据我的观察,两条腿的比四个轮子的凶悍得多,不怕死才会去找死,是以我市医院的骨科和急诊在省际名列前茅。

而我来到这座城市的理由很简单,冯静静帮我托了关系,她舅舅是医院的某个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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