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夕帆推开门走进去，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同龄女生的卧室，王冰的卧室看起来很温馨可爱，墙纸是蓝粉色搭配的，上面贴着些男星或动漫海报，角落里摆着一架电子琴，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娱乐杂志和小说，书桌上放着几只可爱公仔和一些装饰品，床上摆着几只大小不一的娃娃。
王冰靠在床头坐着，脸色在床头暖色灯光照射下仍然显得很苍白，她朝宁夕帆笑了笑，“你就坐床上吧。”
宁夕帆在床边坐下来，看着她问：“你怎么回事儿？肠胃炎犯了不知道跟我说一声？害我担心。”
王冰看着他，一双眼睛里满是平静，随后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声音很轻地说：“你还真的什么都信啊，傻不傻，什么肠胃炎啊，我是自杀...”
宁夕帆直接僵住了，他缓了半天没缓过神来，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王冰平常这么乐观开朗的人，怎么可能....
“吞药自杀未遂，一大早被送去医院洗胃。”她语调平平，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宁夕帆磕磕巴巴：“你...你不要骗我...你怎么可能...”
王冰又笑了，她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纸在宁夕帆面前晃了晃，“骗你干嘛？我连遗书都写好了，给你们每个人留的遗物上也都贴好标签了。”她的目光低垂了下去，似是在自言自语：“谁知道，竟然没死成呢。”
“你为什么这么做？”宁夕帆一旦接受了真相，只觉得有些生气，随即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强硬立马软了下来，“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什么平常都不告诉我？”
“帆哥，你看我平常特活泼，特没心没肺吧。”王冰把那封遗书又塞回枕头底下，“其实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觉得，活着好累啊。”
“没人会觉得性格开朗的人会寂寞，会抑郁吧。”王冰看着他，“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可能是我妈传染给我的？哦，我妈...你也见到了。”她指了指自己脑子，“她这儿...有问题。”
“但是她自己不觉得...”王冰叹了口气，“她最近几年都没去上班了，医院领导让她在家静养，我初中那会儿也不懂，根本不知道她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从我记事儿起，她和我爸就天天吵架，吵得凶了有时候还会动手，后来他们就分开睡了，我爸后来...应该是外面有别的女人吧，被我妈知道了，她的病情就越来越严重。”
“我每天放学回家都觉得很累，她有时候不记事，有时候会打我，有时候又会抱着我哭...”王冰伸手抹了一下眼眶，“打完哭完她反正也不记得，有时候还是会对我特别好，就像小时候那样。昨天晚上我到家，发现我爸回来了，他俩又在吵架，我都搞不懂他们天天在吵什么...吵完我爸把自己锁屋里睡了，我妈就开始教训我，说我不好好学习，天天在学校鬼混，对不起她，还说要不是因为我，他俩早就离婚了....”她说不下去了，哽咽了一会儿，宁夕帆慌忙抽出纸巾递过去，轻声安慰道：“和你没关系...你什么都没做错，他们的婚姻变成这样是他们自身的问题。”
王冰擦干眼泪，“反正昨天晚上我就突然不想活了，但是早上胃出血把我疼醒，我爸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我后悔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宁夕帆轻轻拍着她的背，“你能这样想就好，真的，你是不是傻....”他又心疼又生气，“你平时为什么都不告诉我这些...虽然我也不一定顶用，但好歹能让你有个发泄的出口。”
“说了也是给你徒增烦恼。”王冰吸了吸鼻子，“你不也没告诉过我你心里的事儿吗？觉得说了不但没用，还给对方添麻烦。”
“帆哥，你.....”王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是真的喜欢季晨吧？那种喜欢...爱情的那种喜欢。”
宁夕帆听到窗外雷声炸响在他心口，然后他点头，“是。”
王冰的神色还是僵了一下，她愣了一会儿直起身跪坐了起来，平视着宁夕帆问：“帆哥，你也很辛苦吧？”
“还好。”宁夕帆答得坦荡，“我觉得这没什么，我不会主动去说我喜欢男人，但你要是看出来了，过来问我，我也没什么好掩饰，王冰，我拿你当朋友，我在你们这破地方，能认识你和季晨...勉强算上离京，我觉得很幸运，不只是季晨对我来说不一样，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现在觉得非常后怕，如果你昨天晚上就那么....我会很难过，并且会自责一辈子。”
“能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重要？你说你平常看上去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刻会这么傻，还这么冲动？你死了你一了百了，你都不想想你身边的人...”
“帆哥...别教训我了，我错了。”王冰低着头，“我想开了，真的，这事儿就当成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你的秘密我也会替你保密的。”
“帆哥，你这么好，就像个太阳，一靠近你就让人觉得很暖。季晨他...”王冰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道：“以后季晨要是敢惹你生气，让你伤心，我肯定不会原谅他的。”
“这什么好姐妹台词...”宁夕帆无奈地笑笑，“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亲自收拾他。”
王冰笑了一下，又朝他说：“你能给我个抱抱吗？”
宁夕帆大方张开双臂，“当然，来。”然后主动抱了上去，“无论以后有多困难，帆哥都希望你能好好的。快点好起来。”
王冰和他用力抱了一下然后分开，她重新坐回床头，换了个轻松话题，“你知道吗帆哥，我当初差点就对你动心了...还好我及时刹车，不然现在亏大了。”
“啊？”宁夕帆一脸懵逼，“我一直以为你喜欢你现在那男朋友，那款的呢。”
“你还记得高一刚开学那会儿，那天早上你递给我一杯豆浆。”王冰笑着说，“当时我都要心动了，当时就想，这么帅的小哥哥谁能把持的住啊，估计也就我能了。咱俩就是因为那杯豆浆结的缘啊。”
宁夕帆回想了一下也笑了，“那你得感谢季晨，那杯豆浆是我买给他的，他没要，我顺手给你了。”
王冰一脸难以置信，“................我自闭了。”
“真的，那天我还在周围问了一圈，都没人要，才给你的。”
“你走吧...我不认识你。”
宁夕帆翘掉了一晚上的课，陪着王冰闲聊了些别的，确定她是真的情绪稳定了才离开，雨已经停了，他把季晨的电车骑到学校停车棚放好，心里还觉得有些没缓过劲儿来。
他本以为自从宁楚去世之后，他可以把死亡看得淡一些，却发现根本没法做到。而且王冰这件事带给他更多的感受是震惊与后怕，就那么每天在一起谈天说笑的朋友，怎么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呢。人类真是脆弱的生物啊。
季晨走下教学楼的时候整栋楼都已经快空了，升入A班之后他几乎每晚都在班里学习到快熄灯的时候才离开，他明白自己天分不够，就只能多花些时间去努力。
刚又下了一场暴雨，空气里终于透了些凉气，他遵循每晚的习惯绕到教学楼前面往宁夕帆班里看一眼，然后才往宿舍走，走到小操场草坪附近的时候他看到那里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宁夕帆朝他招了招手，季晨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你怎么还没回去？”
宁夕帆没回答，把他电车钥匙递给他，“这个还你。”
季晨接过钥匙放到兜里问他：“你和离京一块儿出去了？”
“嗯...有点事儿出去了一趟。”
季晨觉得宁夕帆有些不对劲，可是宁夕帆不说他也猜不到这人心思。
宁夕帆就那么看着他，一双眼睛黑得深邃，过了片刻，季晨听到他说，“季晨，你能抱抱我吗？”
他的话音落了，四周突然安静下来，教学楼和路旁的灯熄灭了，黑暗拥抱了他们。
然后季晨轻轻拥住了宁夕帆，宁夕帆听到季晨在他耳边说：“好，你也抱抱我。”
这段往事讲完的时候宁夕帆刚好把车开下高速，当然，他主动删减了王冰自杀那部分和差点对他动心的那部分的自述。
季晨拿出湿纸巾把自己吃薯片嗑瓜子儿的手擦干净，“怪不得我说从那之后王冰对我的态度....就像丈母娘看女婿。那天晚上你还等着我要我抱抱你。”
宁夕帆有些不好意思地反驳：“明明是婆婆看儿媳妇。”
季晨拿了瓶水递到他嘴边喂他喝了，“来，再喝点儿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跟你争。”
“话说离京也要来参加婚礼吧？”季晨问道。
“当然，他和王冰关系可好着呢。”
“其实你和离京关系也挺好的。”季晨笑笑：“别老和他过不去，他真不喜欢我。”
宁夕帆将信将疑地问：“那他是故意气我？”
“他不止气你，他还气我呢。”季晨也拿起那瓶水喝了一口，“我觉得离京对咱俩的心态就是.......怎么说呢，就是看着咱俩那么纠结觉得有意思吧。”
“说起他，对了，你记不记得他以前织过一条围巾，就高一和我坐同桌那会儿，我天天上课看着他织，我那时候还以为那是织给你的，气的我肝疼。不是织给你的吧？他没送你吧？”
季晨忙摇头说道：“怎么可能，他真的对我没那意思。”
“那他送给谁了？”宁夕帆喃喃自语，那时候离京也就和季晨走得比较近。
与此同时正围着那条围巾的主人在Z市早高峰的堵车中打着喷嚏，离京再次抽了一张抽纸擤了个鼻涕，然后接通了李梓文的电话。
“喂，你能把猫给我照顾好就行，我明天晚上就回来。”
“没，不是猫毛过敏，我可能又感冒了。”
“现在正堵在××高架底下。嗯，没事儿我挂了。”
“知道了。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