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文仍是笑着，好像心情很好，独自走进去给浴缸放了水，试好水温后他走到客厅朝离京说：“水放好了，你去泡一泡吧。”

离京怔了怔，看着他漆黑的眉目有些失神，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然后走进了浴室，关上门的时候才松了口气，他没跟李梓文说，其实他出门之前在家已经洗过了。

那一池温水泡得他整个人晕晕乎乎，连带着一颗心都温软起来。

换上李梓文准备好的棉质睡衣，他心里有些忐忑，不知这漫漫长夜该如何与那人相处。

可出了浴室他在屋里遍寻李梓文而不得，绕到楼梯前面，看到通往顶层天台的门开着，爬上去，发现楼顶别有洞天。那天台中央修了个花圃，可里面毫无生机枯黄一片，旁边草坪倒是绿的，上面放着两张皮质躺椅，紧挨着是一块儿花卉围绕的沙发休息区，灰绿相间的软沙发环绕着高档餐桌，木质地板上布置着橘色地灯，看起来仿佛暖烘烘的。

离京看到李梓文翘着长腿坐在沙发上抽烟，橘色的灯把他硬朗的五官照得柔和，他心下唏嘘，叹了口气。

李梓文看到他上来，鼻尖似乎闻到一股牛奶香味：“你用了我多少沐浴乳，闻起来这么香甜？”

离京没理他，还在打量有钱人家的奢华天台，放眼看去半座城林立的高楼大厦都尽收眼底，那些明着灯的窗口都看起来那么小，却那么温馨。

“喜欢这里吗？”李梓文问他：“要不要过来坐坐？”

“我不想吸二手烟。”离京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天台他确实喜欢，不过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李梓文摁灭了烟，吐出最后一口烟雾，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其实今晚，我们遇见沈正了。”他说完这话果然在离京常年淡漠的脸上窥到些情绪，过了足足一分钟，离京说道：“哦。”

“可以和我聊聊吗？”李梓文颇为认真道。

“没必要。”离京前不久刚和江慧讲过这件事，心里觉得很不痛快，那伤疤还没长好他不想自虐再揭一次：“你这么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江慧。”

“不…”李梓文笑了笑：“你误会了，我无意打探你过去的事情。想知道的话我也会等到你愿意主动来找我敞开心扉的时候。”

离京觉得眼前这人总是莫名自信，忍不住就想刻薄他两句：“不会有那个时候。李梓文，我想劝劝你，你之所以在感情上这么自信，第一是因为你那副好皮囊，第二是因为你从没动过真心。”

“那你呢？”李梓文没生气，反问他：“你这么不自信是为什么？你怕什么？你怕别人爱你是爱你空荡华丽的皮囊，怕动过心之后被伤时难以承受的痛彻心扉。”他看向离京的双眼，低声问道：“对吗？”

离京和他对视着，大方承认：“是，你说得对，我怕。所以你可不可以远离我的生活？”

“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李梓文听惯了这句话，快要生出一腔越挫越勇的孤胆：“我现在没有放弃的打算。”

“我是想和你聊聊，之前你去医院那次，我看到沈正和你说话。”李梓文挑了挑眉：“他是还在纠缠你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你又跟踪我？”离京被气笑了：“这事儿跟你无关。”

“当然有关，我最讲究知己知彼，放着这么个东西在眼皮子底下，我怎么能放心。”

离京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特别想知道我有多惨？想听渣贱虐恋情深的戏码？”

“我那天去医院确实是为了见他。”他把目光转到别处：“他们家老太太病了…肝癌晚期，以前我们在一起那几年，我假期经常和他一起回家。”离京陷入回忆里：“以好朋友的身份，那时候想着先给老人家留个好印象，以后万一出柜什么的能让她好接受一点，老太太很喜欢我，每次我去，都会给我做很多好吃的，天冷了还会给我织毛衣，围巾什么的，后来…..”

李梓文温柔地拍了拍他肩膀，离京继续说道：“后来沈正说他要结婚，家里帮他找好了对象，我们俩就分开了。”

他说的十分轻描淡写，好像真的全然不介意当时受过的伤。

“那时候我不知道阿姨病了…”他说到这里声音里才带了些难过的情绪：“我一直不知道…我一个人去了澳洲，在那边一边旅行一边打工，切断了和国内的一切联系，我甚至想过一辈子都不再回来。”

李梓文觉得心里也跟着难过，他不知道离京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会有多艰辛，也不曾听离京提过他的父母，他想或许沈正的妈妈才是那个最能让离京感受到接近父母亲情的人。

“但是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很难，所以我还是回来了。”离京的语气又恢复平淡：“后面的故事想必你也猜得到，阿姨经常会问沈正为什么我不去他们家了，沈正只好说我出国留学了，等回来了肯定会去看她。后来他千方百计找到我，说阿姨快不行了，让我去医院看看她。”

李梓文点点头，怪不得宁夕帆说那天离京眼睛鼻子都红红的有些奇怪。

“那天在医院沈正跟我说，等他妈妈去世以后，他可以离婚，他还是爱我的。问我能不能原谅他？能不能等等他？”离京说到这里自嘲般地笑了笑：“没了，就这样，我没答应，也没再见过他了。”

“你还爱他吗？”李梓文问道。

离京没回答他，而是转过身走到楼梯口，然后才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了句：“不。”

他不愿意去睡卧室，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愣，他不知道怎么就对着李梓文把那些话讲出来了，只能归结于人或许真的需要倾诉，李梓文一直呆在上面没下来，他便拿着手机刷微博，偷偷找到江慧的微博，当年双向取关后他就没用过以前的账号，江慧的id这么多年没换，很容易就找到了，他慢慢划拉着江慧的主页，然后看到她的点赞。

那是一张他本人的照片，湖畔边的背影，日期显示是中秋节前夕。

他点开评论，看到博主自己发了一句：愿逐月华流照君。

离京手指停留在那个ID上，思索着要不要点进去，李梓文的微博会发些什么呢？他丰富的情史？他追过的人的照片？

他终于还是点了进去。

看到那人的置顶。

美人像只猫，我想揉一揉。

时间显示，十五分钟以前。

离京蓦地，感觉脸发起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