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沿着湖边走了一会儿,有些累了,就找到一片人迹罕至的草坪躺在上面晒太阳,有些枯黄的草被晒得暖而干燥,宁夕帆脱了外套扔上去顺势躺下,他拍了拍身边留出的位置示意季晨躺下来:“你记不记得,咱们高中的时候,吃过午饭,就喜欢这么躺在操场上晒一会儿。”他回想了一下当年的情景:“不过你总是没晒一会儿就会提前回去写作业,陪我最多的好像是王冰。”
季晨在他身边躺下,近距离看着他的侧脸:“那时候我的任务只有一件,好好学习。”他有些遗憾地叹口气:“其实我从来都不敢离你太近,但我又总是控制不住,我经常告诉自己,就放纵这一次,多看你几眼,多陪你一会儿,多听你说几句话….放纵的次数越来越多,到后来我发现我几乎是默许了和你以那种暧昧的方式交往,我甚至开始欺骗自己,只要你不戳破那层纸,我们就可以永远那样下去,我也不用为这段感情负责。”
宁夕帆闭着眼睛,他的表情看上去无比平静,季晨听着他的呼吸,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宁夕帆问:“你害怕过吗?纠结吗?”
季晨觉得心里一痛,那疼痛来得迟缓又尖锐,他轻轻拉住宁夕帆的手指握在手里:“我怕,我那时候每天都怕,怕你离开我,更怕你说喜欢我。夕帆,我曾经,就是个懦弱自私的胆小鬼,当然现在可能也是,但我不想再受煎熬。”他把头枕在宁夕帆肩窝,用平缓的语气讲述着:“你离开我之后,我开始成夜失眠,白天上课我比谁都认真,周末老师带的实验我从来都抢着去,我每天睡觉前都去操场跑步,就为了把自己折腾到筋疲力尽,可是一躺到床上,我仍然睡不着,在无数个睡不着觉的日子里我渐渐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
宁夕帆侧过头看他,满眼都是心疼,他听到自己嗓音有些发颤地问:“那种日子持续了多久?”
“差不多半年吧…后来我开始依靠药物维持睡眠,去找过心理医生,慢慢调整得差不多,不过偶尔还是会根据情绪波动受到些影响。”
“比如刚联系我那段时间里?”宁夕帆看着季晨,他知道他没法怪他,他只会心疼他:“我看到你房间里的褪黑素,现在还在吃吗?”
“都说了是偶尔,别担心。”季晨揉了揉他的头发,轻笑道:“你才是对我而言我最好的药。”
宁夕帆掐他的腰:“肉麻不肉麻,恶心不恶心。”说完他翻身坐起来,从裤兜里掏出昨天找出来的四叶草手链递到季晨面前:“这个东西,你还记得吗?”
季晨也坐起身把那手链接过来:“记得,送给你的东西我每样都记得。”
那是一串非常普通的手链,既不时尚也不浪漫,绿色的珠子穿就而成,在底端坠了个透明薄玻璃片,里面是一片四叶草标本,总体来说,这是一款适合小女孩儿佩戴的饰品。
“你那时说,这条手链是逛街的时候无意看到,突然就想到了我,然后就买下来送给我了。”宁夕帆觉得有些尴尬:“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戴吗?这个真的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是给女生戴的吧,然后我就把它扔进了平常放小东西的盒子里。”
“……..是吗?这手链这么娘的吗?”
“后来上大学临走之前我收拾东西,发现你送我的那些蓝胖子什么的都没法随身携带,就把这个手链带走了,随手放在抽屉里,差不多每天都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晃,算是个念想。”宁夕帆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再后来,你跟我说你有了女朋友…..咱俩就断了联系,后来大四那年我奶奶打电话问我说她在收拾家里的破烂,我床底下那个箱子里各种石膏娃娃,还有什么明信片,一些废纸什么的怎么处理…..那里面都是你曾经送我的东西还有写过的信。我当时说,都扔了吧。”
季晨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深知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责怪宁夕帆的“无情”,他只是仍然会为那些不复存在的见证物深感遗憾:“没事的,以后我会送你更多,再也不许丢掉了知道吗?”
“我其实根本没有勇气自己去丢掉那些东西…不过那个时候真的对你彻底死心了,留着那些自然没有意义,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个恋旧的人。”宁夕帆把目光转到别处,有些唏嘘地说:“所以这条手链,是唯一的见证了。”
它不是你在任何节假日或者纪念日送给我的,而是你在极其普通的某一天想到我的证明。
“其实它曾经断过一次,就在我见你最后那一面之后,回去之后我看到它,就把它拿起来戴在手上,那是我第一次戴上它。”宁夕帆有些自嘲地笑笑:“然后,它就断了。”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看着那断掉的手链不知所措的样子,他满屋子的去捡那些掉在角落的珠子,捡着捡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宁夕帆悄悄揉了揉眼眶:“现在,我重新把它送给你,让它再次做个见证。”
季晨把那唯一属于他且陪伴了宁夕帆数年的东西握在手心:“我想吻你,现在,可以吗?”这句话被他说的结结巴巴,像个蠢笨的小孩儿。
这是在他心里深藏了数年的一句话,也是他幻想过无数次的情景。
他看着宁夕帆有些微红的眼角,心里紧张极了:“夕帆,我.......”他还没有说完,宁夕帆就温柔地捧起了他的脸,然后把唇落在了他的唇上。
季晨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他睁着眼看宁夕帆轻微颤动的睫毛,然后反客为主夺回这个吻的主动权,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在年少时光里他们曾经在各种各样的场合和气氛里唇舌交缠过数次,可这次是第一次,他们互相坦白了心迹。
季晨终于明白,无论何时,他都无法舍弃这份温暖到极致的幸福。
结束了亲吻之后,他们靠在一起静坐在草地上,宁夕帆边给季晨剥石榴边和他闲聊些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一个下午的时光就这样安逸的从指缝溜走。
晚上的时候他们在附近吃了大闸蟹又去看了场刺激的商业电影,从影院走出来的时候,宁夕帆发现附近是岛北区的居民楼。
季晨抬头看着头顶悬挂的明月星辰,又望向那片住宅区:“你知道吗,我以前,就想在这个地方买套小房子,养只宠物,闲的时候带着它沿湖边散步,看那些老大爷们在湖边钓鱼。”
宁夕帆只是笑着看他:“这个地方离你上班的地方太远了点儿吧。”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其实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房价太贵,我哪儿买得起。”季晨和他并肩走着:“以前我的规划里,是不敢出现你的身影的,就算我想了无数次,但是一想到你肯定恨死我了,就只能强行把你从那些幻想里剔除。”季晨笑着说:“希望以后我能在这儿买套大房子,老了和身边这位帅帅的老大爷一起去湖边钓鱼。”
宁夕帆被感动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想得太远了季大爷。”
季晨知道他在指什么,揽过他的肩:“我知道你不爱和人亲近,也不喜欢和人一起生活,没关系啊,反正我们的人生还有那么长,我会让你慢慢接受这一切,然后再也离不开我。”
宁夕帆悄悄牵起他的手:“明天上班吗?”
“下午去,怎么了?”
“今晚别走了,给我机会练习练习和你同居的感觉。”
季晨啧了一声:“你这算是什么邀请,我会想歪的。”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前面有两个熟悉的人影走进了小区大门。
“那是......离京吗?”季晨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他旁边是李梓文?他俩什么时候关系都这么好了?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宁夕帆十分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我怎么知道他俩怎么会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再说我又不了解离京,不过以我对文哥的了解,可能,是一\/夜\/情吧。”
季晨也没再做什么评价,片刻后才羡慕嫉妒恨地说:“为什么离京能在这里买得起房?这可是岛上啊,这房价......”
宁夕帆笑笑:“他不是在S大任教吗,这片儿的房子本来就是给高校教职工准备的。走吧,咱俩回去,不早了,我都想丑蛋了。”
夜晚的风有些凉,离京再次打了个喷嚏然后接过李梓文递过来的纸巾,他擦干净鼻涕,有些懊恼地吸了吸鼻子,这该死的感冒。
李梓文把外套脱下来不顾他的反对给他披在身上:“病了就别逞强。”
离京有些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决定再说一次那说了无数遍的废话:“李先生,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困扰,我希望你可以还我一个清静的生活。”
他们一起看了电影逛了街吃了晚餐,履行了所有情侣必备约会流程,在此期间李梓文并没有再对他做出什么越界的举动,他谦谦有礼像个绅士,像呵护一朵娇花一样对离京关怀备至。
当然,如果离京能忘记眼前这个人是如何一有空就堵在自己小区门口的变态行径,或许真的会考虑和他交个朋友。
李梓文罔若未闻,毫不在意地帮他把衣服披好:“我送你回来,你不考虑请我上去喝杯茶吗?”
离京看着他,十分讥讽地问道:“你就那么想睡我吗?”
李梓文笑得很坦诚:“当然,不然你以为我在你身上花这么多时间,只是为了拿你,或者拿我自己寻开心吗?”
离京被他这句话堵到语塞,他遇见过不少抱着此类目的来接近他的男人,却第一次摸不透对方的心,一开始他也觉得李梓文就是个酷爱花天酒地的少爷,晾他一段时间,说些刻薄难听的话,总会让他对自己失去兴致。
可李梓文的行为逻辑并没有规律可循,他只要工作不忙,就会以各种借口出现在离京视线范围内,进退有礼,收放自如。
“对不起,李梓文,我没有那方面的心情,也没兴趣陪你玩这种无聊游戏,你能不能发发善心放过我?”离京又看了看他,换了种轻佻的语气说道:“不然我介绍几个比我更漂亮年轻的给你?你这种又帅又多金的,想睡什么样的睡不到呢?就放过我好不好?”
李梓文仍然保持着他适当的笑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伸出手拂过他被风吹乱的头发,用手在他额头上轻轻试探了一下:“你是不是发烧了?看起来脸有些发红。”
离京本能地往后退来躲避他的触碰,他咳了两下:“没事,低烧而已。”
“躲什么?我又不会在这儿对你怎么样。”他看着离京苍白脸颊上那抹淡红色:“小美人,你这样病着,我怎么能放心。”
“死不了的,就不劳您费心了。”离京实在拿他没办法:“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过了,请我喝杯茶就行。”李梓文笑着拉过他的手臂把他半圈在怀里:“怪不得你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原来是发烧了。”
离京实在没力气和他折腾,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行,你跟我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