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我和你恩怨两清。我跟伍敬扬什么关系，你管不着。”

徐矜哈哈大笑：

“好徒弟，你是不是离开师父太久，忘了师父是什么人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么多年，无论你在那小破酒吧里多风光，到了师父面前还是这么幼稚可笑。”

张楠沉默不语，徐矜悠闲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抚手赞道：

“这房子好。知道它原来是谁的吗？”

伍敬扬面色一凛，双拳紧握，终于露出一点慌乱的神色。

徐矜转回身，笑眯眯地说：

“是K大经管学院行政副院长李志岩的。”徐矜抬手一指伍敬扬，“严枚不过是请求人家李院长关照一下他，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这个狼崽子一封举报信就把恩师给告了。我还纳闷，李院长前段时间还在火急火燎地筹钱，怎么这么快就凑齐了，原来是把房子卖了，而买主竟然是我的好徒弟！说起来，要不是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你们俩已经这么如胶似漆了。”徐矜斜睨伍敬扬，“你住你们李院长的房子，不觉得心内有鬼吗？”伍敬扬把视线转向别处，徐矜冲张楠摇摇头，“你看，阿楠，你是最讲道义的，这种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小人，何必捧着当个宝贝呢？他不配呀。”

伍敬扬恶狠狠地盯着徐矜，恨不得塞他一嘴狗屎，张楠却不在意这事，仍是沉稳自如，回道：

“我早就不干了，道义不道义的，我也不在乎了。当初我就是太讲道义，才被你利用了一次又一次。”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徐矜故作怜悯，“你以为你现在就没有被利用吗？你以为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是真心喜欢你吗？”

“你懂什么？！”伍敬扬再次狂躁地吼道，“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指手画脚？”

张楠心里咯噔一下，装着风平浪静的样子，手却在背后悄悄握成了拳。

徐矜收起表情，一步一步走到伍敬扬面前站定，与他四目相对。

“小杂种，你觉得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你，是吗？”

伍敬扬瞪着他，一语不发。

徐矜偏了偏头，稍微拉近了与伍敬扬的距离，靠近他耳边，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

“你看过张楠打人吧？你看着张楠使用暴力的时候，究竟是怕的瑟瑟发抖呢，还是兴奋地不能自已？”

伍敬扬蓦然一僵，浑身发冷，他回想起温歆彦来KK找茬的那一晚。那天，张楠为了自己，跟温歆彦和张植起了冲突，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亲眼见识到张楠的力量，闻到张楠身上收敛已久的属于黑道特有的血腥和残暴的气息，他记得当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差点不能控制身体的震颤。

……难道不是因为害怕，或是厌恶？

伍敬扬在徐矜充满蛊惑的嗓音中不自觉地睁大了双眼，似乎已经陷入了迷茫。徐矜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继续循循善诱地：

“你跟张楠上床的时候，是不是总想对他施虐？你就没有疑惑吗，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你却离不开他，到底是因为他是张楠，还是因为，他混过黑道？”

伍敬扬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徐矜站直了身体，料定自己猜的不错，这下更是胜券在握，洋洋自得：

“你口口声声厌恶黑帮，要跟黑道划清界限，其实呢，心口不一。你跟张楠在一起，不过想从他身上寻找刺激，体会一下居于黑道大哥上位的快感。因为你从小就经历过黑帮是如何对待你的，你潜意识里想翻身，想把黑帮踩在脚下，而张楠在你心里，只是黑帮的一个具象。有他在，你时不时地上他一回，就可以给自己一点可怜的安慰，即使这种安慰是种假象。”

伍敬扬的脸色惨白如纸，他下意识想反驳，但是心乱如麻，脑子里乱哄哄的，竟然找不到一个突破口。他不知道张楠听到这些会怎么想，他连抬头看看张楠都不敢。

徐矜简直忍不住想笑，他将伍敬扬心底深处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念头抽丝剥茧，条分缕析，三两句话就把这小子的内心世界搅塌成一堆豆腐渣。伍敬扬自以为是的浓情蜜意被撕开美满的表皮，他不得不直面藏于其下的丑陋的现实，认清卑鄙的自己，这对他来说不啻于致命一击。

在徐矜眼里，张楠尚且不是对手，伍敬扬更是小儿科。

“想想吧，从我这受到的耻辱和创伤，你无能为力，只能借机从另外一个黑道老大身上找补回来，聊表慰藉，你是有多孬啊！你以为你对张楠有什么狗屁爱情？得了吧，如果不是他涉黑的那段经历，你不会多看他一眼。”徐矜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伍敬扬，你就是一个无情无义自私冷酷的小畜生，你根本不可能爱别人，你只爱你自己。你对张楠，就是彻头彻尾的利用，别再说好听的自欺欺人了。”

伍敬扬垂着头，眼底一片血红，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身体晃了晃，微弱地否认：

“不，不是这样的，不可能……”

张楠在一旁看的清楚，心早就凉了个透，脑子里空空如也，再也装不了淡定。

他活到这个年纪，穷过，苦过，打打杀杀过，牢狱蹲过，自信没有什么是能把他击垮的，唯一漏算的就是伍敬扬对他的感情。

竟然是错觉吗？

张楠心如刀割，回想着与伍敬扬之间一幕幕或开心或难过的往事，原来从头到尾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他一直没能发现，另一个主角从未入戏过……张楠胸口闷痛难当，木木地立在原地。

徐矜看着这两个人一个心神大乱，一个心如死灰的样子，特别有成就感，同时也很惋惜，很遗憾，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不过，说到底，还得是自己七寸找的准，才能达到这么好的效果。

徐矜抿嘴暗笑，志得意满，他踱到张楠身边，重重拍了拍张楠的肩膀，说：

“阿楠，把账本交给我，回我身边帮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张楠勉强稳住心态，重新武装出强硬的态度拒绝徐矜：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徐矜皱了皱眉，不再多说，甩手离开了。临走前，他冲伍敬扬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别忘了打开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伍敬扬呆了片刻，抹了把脸，三两下拆开了徐矜带来的礼盒，一不留神，从盒子里滑出几十张照片，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伍敬扬下意识朝手中仅剩的那一张看去，是从背后拍的女人的裸体，白皙的身体上遍布长长短短触目惊心的伤痕，有些伤口还在渗着血珠，散发出阴森狰狞的血气，另有几道白色的液体夹杂其间，整个画面糜烂不堪，令人作呕。她的肩头纹着一朵盛开的红玫瑰，格外醒目。

是严枚。

伍敬扬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张照片死死攥在手里，半晌，他终于控制不住，痛苦地仰头狂吼一声，把手中的照片撕了个粉碎，又疯了似的将地上散落的照片踢的四处都是。

张楠无声地看着伍敬扬失去理智的陌生模样，感觉从未像现在这样疲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