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很不愿意离开家，哭闹了很久，我爸妈被我哭的没办法，决定亲自来送我，谁知道……”伍敬扬的眼睛因充血而瞬间变红，眼眶酸胀的厉害，嗓子眼好像堵了一团棉花，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张楠见他这个样子，心疼的不行，连忙起身坐到伍敬扬身边，扳过他的身体抱住了他。伍敬扬闻到张楠身上的温柔气息，神奇地得到了一丝安慰，他顺从地趴在张楠肩膀上，花了点时间平复好情绪，接着讲道：

“谁知道，路上出了车祸，我妈当场就死了，我爸成了植物人，熬了一年半也死了，从此以后我只能跟着她，看人脸色，寄人篱下。

“她的新姘头，原先是混黑道的，是我见过的脾气最暴躁、最没人性的人渣。”伍敬扬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我眉毛里的那道疤，就是被他用烟灰缸砸的。刚开始那几年，她跟着那个人渣，学会了开鸡店、开夜总会、卖女人……我那时候才几岁？那个人竟然让我除了上学，其他时间都必须呆在店里面。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那么恨我，让我从小就见识最肮脏的男人和女人，从小就恨我的亲生母亲，从小就得学着察言观色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吃拳脚！”

伍敬扬无法控制地想起年少的自己被按着脑袋，被逼着睁大眼睛看着一对嫖客妓女在他面前纠缠**的样子，那个魔鬼在他耳边恶劣地笑着：

“好好看着，小杂种，你妈就是这样的贱货。”

伍敬扬闭上眼，胃里一阵翻腾，鸡皮疙瘩密密麻麻起了一身，他不可抑制地又激动起来。急促的喘息中，脑子里各种不堪各种残忍各种恐怖的画面跟刀片似的闪着寒光毫不客气地切割着他的神经，让他痛不欲生。张楠伸手紧紧按住他的后颈，低声哄道：

“敬扬，好了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吧。”

张楠紧紧盯着伍敬扬：

“理解。温歆彦逼得你不得不找个保护伞，所以你选定了我。但我曾经是个黑道分子，是你最厌恶的那种人，所以你只是想利用我，并不想跟我过分亲近，是这样吗？”

伍敬扬低垂着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空洞地答道：

“你说的对，你们这种人，我不敢招惹。我想摆脱他们，想过正常的人生，想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像我六岁之前那样的日子，我太想回去了。”

“所以，你说你不是同性恋，并不算假话。你不想成为同性恋，你也早就规划好了，到了合适的时间你就会结婚生子，你那个姓杨的女同学，就是最后的备胎，是吗？”

伍敬扬默然不语。

没和张楠在一起之前，他心里也曾疑惑，也曾动摇，如果相伴一生的人，不是自己真心爱的人，那么这样虚假的和美，能给他真正的快乐吗？

然而，当他决定为了张楠推掉留学名额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尽管张楠对此一无所知。

张楠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那么刚才，你对你小姨说的话，”张楠咽了口唾沫，眼睛里迸发出炯炯的光芒，“也不是出自真心，只是为了敷衍她找的借口，是吗？”

“我就知道，”伍敬扬苦笑道，“我跟你和盘托出的时候，就是失去你信任的时候。”

“不是这样的，敬扬，”张楠伸手捏住伍敬扬的下巴，逼他抬头看着自己，直到他们两人视线相对，张楠才慢慢说道：

“我自己会分辨真假。现在，我要你说。”

伍敬扬看着张楠的眼睛，他们相处短短几个月来的某些片段在眼前一一闪过。他在张楠身上，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动、强行克制的痛苦以及梦寐以求的安全感，万千滋味，全都是新鲜的从未有过的体验。他这时才深刻地认识到，他的世界原本是一片黑暗，他自己总是孤独一人，自从遇见张楠，他才感受到光和温暖，感受到被保护，被宠爱，被人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是怎样美妙的一件事。

整颗心在一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委屈和心酸席卷而过，伍敬扬张了张嘴，几乎是略带哽咽地说：

“我爱你，张楠。”

尽管我的世界从来都没有爱，尽管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人，但我愿意为了你，学会如何去爱。

这些话，伍敬扬说不出口，但张楠感觉自己能看懂他的心意。他伸手揩去伍敬扬终于忍不住掉落的眼泪，歪头吻上他的嘴唇。

“没关系，敬扬，我也爱你。”

伍敬扬闭上眼睛，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张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