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人指引,便只能自己摸索了,他继续向前走了些路,感觉云雾似乎淡了些,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他觉得自己心口不由得一紧,大脑没做出判断之前,身体已经先有了行动。
那是一处断崖,陡峭峻拔,只是向下俯视就足以吓破人胆,而岳卿涟就这么一身白衣,站在那。云逸尘紧紧盯着他,从眉眼到那起伏的胸膛,来来回回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不过十几日的光景,岳卿涟消瘦的厉害,原本贴身的衣衫此刻空空荡荡,在山风中摇摆,好像整个人随时会化羽登仙而去,云逸尘只觉得那些充斥在胸口的痛苦与仇恨,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酸涩与害怕,想要将那个站在山崖边虚弱的毫无血色的人拉入怀中,如同过往的那般,他爱这世间众人,却永远会爱他更多一点更深一点。但原本亲昵无间的两人,却隔着血海深仇的鸿沟,无法跨越。
“卿涟……”他不过轻声低喃,几不可闻,但岳卿涟却似有所感一般地转过身朝他看了过来。
“怎么样?是不是如同仙境一般。”他嘴角弯起,如同朋友一般,扬起手先夸耀起了旗山的好风光来。“我早就同你说过,旗山之巅,最是美景好处。俯瞰芸芸众生如同蝼蚁,那仙雾缥缈亦触手可及。这般仙境,本不该凡尘俗子来打搅,可我破例带上了你,而今你又带上了那群垃圾。”他每说一个字眼神便冷一分,到最后哪还有一开始的笑容,只剩下刻薄的冷眼。
“山下皆是和平天教有恩怨的人,无论用什么办法,总是要解开的。”他直直看着岳卿涟,终究没有将后一句话说出口。
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必然要有个了结。
“我也正有此意。”风吹拂着他披散的长发和宽大的衣衫,有些飘飘欲仙的样子,这看在云逸尘眼里却是一阵一阵心慌。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将他从那危险的悬崖边山拉过来。
“卿涟你先过来,那儿风太大了。”
“风大了才好,这样才能清醒。”对于云逸尘这忽然温柔的样子,岳卿涟反而觉得讽刺。浓情蜜意时这样的温柔并不少见,而他何尝不是溺毙在了这份温柔之下,但翻脸无情时的他又是如何决绝,对于他而言,同样是此生难以忘却的一段。他胸口的剑伤依旧隐隐作痛,如同告诫着他再不能相信他的只字片语。“先说说上一辈的恩怨吧。”揉了揉太阳穴,他让自己疲惫的脸尽量显得精神一些。他的语调平缓,无论说道何处,都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只是再提及自己惨死的爹娘时微微愣住,似乎是在竭力回想着自己父母的长相,但最终还是徒劳。他晃了晃脑袋继续往下说,往云逸尘那瞥去,看着他怀疑而震惊的眼神,想着他心中那伟岸的爹开始土崩瓦解,想着他姐姐和云逸尘大哥云泊书那无疾而终的情感,终究是造化弄人。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当初云家的仆人一口咬定是他姐姐放火杀人的时候,他也想说一句怎么可能,但是谁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呢,你爹怎么就那么轻易就获得了刚好能治你病的药呢?云逸尘,你的命,是踩着我们岳家所有人的命得来的。”他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丝快意。是啊,他怎么可能不恨,他云逸尘恨他背着云家两条人命,他何尝不恨他家夺走了他所有的亲人,还将他的一片真心踩在脚下肆意践踏,但是这份快意却又让他感到酸涩和疲惫。
“你看,如今你哥哥尚在人世,终有清醒的一日,可我唯一的姐姐却没有了。云逸尘,要恩断义绝的该是我,要不共戴天的也该是我,可我累了。”他自小便受尽宠爱,小时候是爹娘姐姐,长大了也有教主和教里的兄弟,从不曾受一点委屈,唯独对他,百般迁就万般爱恋,最后换来的也不过是绝情的一剑,太累了,是该有个了断了。
“你我之间,恩怨对错,早就已经说不清楚了,究竟谁亏欠谁多一些,谁比谁更狠心绝情,云逸尘,你永远看不清楚,你的心入了魔,即使你百般狡辩,可你终究为了我,入了魔。呵,众人的佛,我一人的魔,足以,足以!我已经厌了,倦了,是是非非,都随他去吧。”
岳青萍常说仇恨是让人身心俱疲的东西,她一个人背着就够了,不需要再拖上他,可是啊,终究他也逃不开。他冲着云逸尘疲惫的笑了笑,转身便跳下了万丈高崖,不带一丝留恋。而震惊中的云逸尘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身影坠下,等他想要伸手去抓去挽留时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抓不住。即使之后他紧跟其后跃下,依旧无法追上那急速下坠的人,最终扑通两声,一前一后都落入了山下的急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