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衡就着他的手喝下杯中酒,凌厉的目光落在怜花白皙的脸上。
怜花也不惧,脸上仍是那千娇百媚的姿态。
程度盯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响彻琅佩阁。
怜花也跟着笑,一双玉手揽住程度衡肩膀,露出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
程度衡深深望了他一眼,大手一把揽住怜花盈手可握的腰,将人抱起往床榻上粗鲁一扔。
怜花娇声轻呼一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倒在榻上。
床边帐幔碰掉了发带,怜花一头黑发散开,铺了满床,映着淡粉色的轻衫,白皙的皮肤,美得不可方物。
怜花乖巧躺倒在榻上,自下而上掀起如扇羽一般的睫毛,颤动得让人忍不住心中骚动。
程度衡眸色一深,俯身笼在怜花身上,鼻尖顺着他脖颈边轻嗅。
“都说宿州城内男欢阁的头牌怜花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更是美得不可方物,琴棋书画尚不得而知,至于模样……”程度衡的气息在怜花耳蜗里流转,引得怜花一阵轻颤,贝齿轻咬下唇。
程度衡见了,轻笑出声,左手单手撑着身子,右手在怜花粉嫩的唇上轻碾,温软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收回手。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话音刚落,程度衡低头,唇齿相交。
声响渐歇之时已不见窗外星辉。怜花累极,俯趴在榻上沉沉睡去,而身侧的程度衡却不知何时已然醒来,赤裸着精壮的上半身斜靠床侧,一手把完着身侧之人柔顺漆黑的一缕长发,目光落在他肩背上的星点,脸上滑过一抹餍足。
天色大亮,不知是谁推开了怜花所住的屋子的窗户,寒风伴着飞雪突然涌入,怜花猛然睁开眼睛,被窗户里透进来的光线刺了眼睛。
竟又做梦了。
梦到了和他的初见,和堂堂宿州城外虎程度衡的初见。
初见之时,程度衡是怜花的恩客,怜花是名誉宿州的头牌公子。
怜花捂着灰黑色的被子缓缓坐起身,侧头轻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这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寒冬腊月,没有炭盆的房里冷得像是冰窖,那破败棉絮下包裹着的瘦削身躯早已像一块真正的冰块,没了温度。
四下寂静无声,怜花缓缓蹭下床,赤脚走在地面上,一步一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光秃秃,一片雪白,天空中飘着雪花,怜花穿着黑色脏污的粗布单衣,赤脚走进雪中,留下一串轻浅的足印。
脚下不觉得冷,身上也不觉得冷。这寒冬腊月似乎奈何不了这个静立雪中的人儿。
怜花抬起头,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掌接住落雪,雪落手心不化,晶莹剔透,美得不像人间之物。
怜花闭上眼睛,苍白如纸的脸上,毫无血色的唇角慢慢向上勾起,一如当年那般娇媚的笑容,只是再不如那年那样的好颜色。
干瘦的身形犹如油灯将枯,行将就木之人。
“你是男欢阁的头牌怜花,你是取悦男人权贵的物件,物件最是冰冷,这泱泱世间,尤其是在这腌臜的地方,最无用的便是情之一字,你且记住了。”玉公子清朗的声音仿若在耳边响起:“咱们做物件的,只做好物件的本分便是大造化了。”
怜花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迷离柔媚,嘴唇轻启,声音却再不似玉珠落盘,而似一把老锯锯木时发出的声响,嘶哑粗糙。
绕是如此,那话语间的妩媚仍旧难掩。
“我是男欢阁的头牌怜花,我是取悦男人和权贵的物件儿,物件儿最是冰冷,这泱泱世间,尤其是在这腌臜的地方,最无用的便是情之一字,却不想,我竟连个物件儿也做不好,看不透这方冰冷的天地,痴心妄想,如今也好,心冷了,身就不冷了。”怜花抖落掌中落雪:“明了了,便自在了。”
怜花缓缓说完,唇边笑意复现,将落下的长发揽进耳后,再轻轻抬起手臂,作舞起势,低垂的眼眸间媚意难掩。
“贵客好,奴婢怜花,今儿拙舞一只,望能讨了贵客喜欢。”
冰天雪地,目力所望天地一片银装素裹,冷冽无情。
怜花于无声中起舞,一颦一笑,皆带妩媚,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仿佛瞧不见他身上的粗布麻衣,刹那间,又回到了那个名动宿州城,身着华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