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晃晃往回走,未至半便昏厥过去被路过的小太监见着叫人抬了回去,吓坏了成瑞。醒来后他开始说胡话,两眼无神望着床帐,什么汤药都灌下了依旧不起作用,除了三子敏儿,,宫中竟无一人前来探访。也是谁会愿意搭理一个废妃的将死之子,先帝已开始令人着手准备后事。
成瑞心急如焚,先是听闻磕长头可祈福,成瑞便围着宫墙走一步磕一步,从星辰漫天直转到晚霞又起。又向神佛祈求换命,虔诚的吃斋念佛,守在他窗前祈祷神佛有知。后来再闻孟家有保命仙丹,圣上不给,他便偷着去孟府讨,在大门前跪了两个时辰,孟府却无一人来问。
到底熬过去了,除了成瑞并无人喜悦。成瑞穿着一身灰从外赶回激动到忘我的一把拉住他的手,冰凉的手指像是戒鞭挥在他身上,他惊恐的将手放下伏地求饶,废帝不在意的摆摆手叫他不必放在心中。
病好后,他便自愿被困在了院子中,不再到处走动。毫无征兆,忽有宫人来传殿下将要大婚,尽管他都不知是谁,圣上似乎忆起他还有个名唤祥儿的儿子,与他配了一个同样不怎么受宠的人家次女,好像仅仅因为年龄到了,为了皇家颜面不得已而为之。
新婚前那日他独坐院中塘前饮酒,成瑞同儿时一般静静在身后守着,小心屈起手指勾住他一角衣襟。忽然什么都变了,醉醺醺的吻铺天盖地落下,他早已忘记身边是谁。苦咸的泪水混着汗水一同滴落,将这场没人在意的反抗推向了高潮。他想起了那年偷着出宫遇到的善心仙子,想起了立在父皇一侧温婉浅笑水芙蓉般的娘亲。睁开眼却是那个自小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太监,仅仅一个拨浪鼓就能逗笑的人儿,泪水糊住了眼睛,他摇摇头,轻抚他瑟瑟发抖的白净面庞。说不出自己是反抗,任性,放纵还是——有意为之。
喜床上发丝相缠,恩爱的似一对新人,他撑头环住小太监道:“此后你与我再不必自称奴才。”
小太监啜泣道:“那该说什么?”
“待我想想——不若单名一个瑞字,你我祥瑞,万般凶恶逢尔化吉,得你成瑞——你便名成瑞好了。”
小太监涨红了脸,羞着点头应是。
第二日皇子大婚,成瑞身子骨不爽利因而没能帮忙,独自躺在阴暗小屋子中听着外面管弦齐名泪如雨下,心中泛着甜蜜的苦楚。
他们是见不得光的,是罪该万死的。
废帝新婚后睡了三日书房,与那个女子仅新婚那夜打过照面。那日他正与成瑞对饮,那女子款款而来,做了个万福在他耳边轻声私语几句。酒杯叮当落地,他笑着回握住女子手抚摸着道:“好。”
成瑞不知他们二人说了些什么,只是自那日后他越来越忙,又是独来独往鲜少带上成瑞。
他问成瑞:“我若称帝当如何?”
成瑞道:“无论如何,成瑞只知要好好伺候主子一辈子。”
不吭声的兔子咬人最疼。没人知道最不受宠的次女为何会与位高权重之人有千丝万缕的牵连。为了自己,她与废帝协定她会助他称帝,但是她要一个孩子,能保住她地位的孩子。废帝允了。
后来先帝骤然驾崩,手谕不知去向,废帝趁乱伪造圣旨登基,每一步都踏着鲜血。有自己的兄弟,有儿时讽刺过自己的嫔妃……他将女子册封为贵妃,给了她要的名声与孩子,那时他才明白,原来他与父皇从来是一类人。
三殿下逃出宫墙,他无心去寻。可是本以为柳暗花明时却是穷山恶水处。
越来越力不从心,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能。父皇或许一开始就是对的,他不是这块料。
他与成瑞开始疏远,又回到了森严的主仆关系毫不逾越。或许只有在夜深人静不为人知的御书房,压抑的轻呼才唤醒二人,他们早就越了雷池。
第二日太阳升起,瑞香散去撩人味道,然后一切回归常态,他是主他做仆。他默认成瑞在宫外胡来,养儿子抢官钱,自认这是一种补偿。后来这些钱在孟家率兵起义时又被成瑞原封不动拿了出来送进了国库。
他似乎一生都在做错事,娘亲,成瑞,父皇,发妻,皇帝……他对不起的人太多,若在算上泱泱黎民百姓,他罪不可赦。
后来兵败时,城墙上他眼睁睁成瑞鲜血溅上自己袍子,成瑞手屈了屈手想帮他擦去,却重重倒在他身前,鲜血在他的脚下流淌,后来被一场瓢泼大雨淡去了颜色。
张钰带一众人抄家时在大贪官成瑞处仅仅寻到一精巧上锁宝盒,钥匙不知去向,砸开后里面竟是些不值钱的民间小玩物,有的把手处发着光,每一件都洁净如新。
雨最终还是落下了,碎了寒塘映着的华贵宫墙,就像碎了一场绮丽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