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译扬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姜格的脸,对方显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并没有抵抗。
“为什么当初没有继续画画?”薛译扬问。
“当时在北方,我爸的案子一审的时候……”姜格把所有事情全盘托出,“后来还没等到手复原,我就跟着王发财、就是我师父,做暗访去了。”
姜格说完,想要缩回自己放在桌上的手,但却被薛译扬一把抓住了。
他觉得薛译扬的手心很暖,暖到简直是有点儿烫。
“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啊,为什么呢?
十八岁的姜格比现在还要犟得多,认准一件事情之后就再也不想要回头。既然从薛译扬身边离开了,那就没有回去的道理,从此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世上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男人了,他姜格决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但是感情的事从来不是讲道理就能够讲清楚的。
姜格其实有时候很享受做暗访任务,好像自己活成了另外一个人。叫不同名字有不同的人生,将来还会爱上不同的人。
但是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下意识地还是会想到那一个人。
直到他再次遇见薛译扬,他控制不住自己用了和当年一样拙劣的招数,即使他看见薛译扬马上就要成为某个陌生女人的新郎。薛译扬在他身边沉沉入睡,他却彻夜难眠。
清晨的时候他站在床边,看见外面微明的天色,他甚至是有些狼狈地收拾了自己的衣物,逃也似的离开那个房间。
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这个男人,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一夜的狂乱,他想回到过去,想要跟这个人一直在一起。
他不愿意承认这样软弱的自己,好像他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晚上,只能站在路灯下看着薛译扬渐渐走远。
先付出了真心的那个人就会更加害怕失去。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心拿回来过。
“我不知道。”姜格听见自己说。
薛译扬把他送回住处楼下。城中村的一栋老式住宅楼,姜格租的那间在最顶层的六楼。
楼梯口的声控灯坏了,薛译扬就一直开着车灯。
姜格往上走了两级,回头看见薛译扬正站在车边,似乎是在看着他上去——他只犹豫了一瞬。
姜格快步跑回去,随后一个猛扑抱住了对方,冲击力让薛译扬退了一步才站稳。
“怎么了?”薛译扬回抱住他。
“我在做我那天在桥下看见你的时候想做的事情。”姜格回答。
薛译扬抱着他没有说话。
他像是抱着一只暖乎乎的小动物,生怕自己一用力就会伤害到对方。
姜格走之后,他多方寻找都没有线索,去北方的那一趟,他隐约感觉到姜格应该就在那里,只是并不愿意出来见他。
新书的巡回签售活动还要继续,《听风》的宣传、印量等等都还没有确定,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停留,只好又匆匆回了定川。
得到母亲病重消息的那天正好是元旦,她的腿上起了一个硕大的肿块,疼痛难忍,家人送医之后才被确诊为骨癌。
薛译扬扔下了手头所有的事往老家赶,随后又把母亲转移到医疗条件更好的定川市医院。
忙碌中间,他并没有过多留心那个来自北方城市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那两年他写东西很慢,一边照顾母亲,还要一边留心姜格的消息。
那时候《听风》卖得很不错,裴莹的公司想要趁热打铁推出他的新书,但是他迟迟交不出稿子。几番耽误下去,新的热门作家又冒出来了,人们很快忘了他。
等到母亲去世,他自己成立了工作室,他也终于能够将自己写的东西最完整地呈现在读者面前,销量变得越来越好,随之而来的压力也变得很大。
某一天他突然想,也许姜格根本就不愿意再回到他身边。
这种想法在大海捞针一般找寻姜格的线索,却最终是了无音讯之后越来越强烈。后来他终于不再找了。
“你还会离开吗?”
姜格听见薛译扬在他耳边说。
“嗯?”
薛译扬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轻声说,“明天早上我过来找你的时候,你会再次消失得无踪无影吗?”
姜格忽然觉得鼻头一酸。
“不会的,我会在这里。”他把头埋在薛译扬胸口上,闷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