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肤色白皙,虽柔美却不矫作,奏出的琵琶声清丽悦耳。苏情听了一会便忍不住鼓掌了。
女子一曲奏毕,这才抱着琵琶走过来行礼:“多谢公子赞赏,不知明阳君到访,吟吟怠慢了。”
凤长曦对苏吟吟点头致意:“苏姑娘不必客气,请问苏宗主在哪?”
苏情这才知道他方才并非看到了苏恒,而是看到这名女子,心里又有些不适了。虽然脸上没表现出来,但不动声色的掰开了凤长曦放在他腰上的手。
凤长曦没觉出他的不对劲,只认为他这是不想在人前亲昵,加上苏吟吟已在前头领路,便带着他跟上。
这艘画舫很安静,虽然大却没几个人。苏情一路打量,只见几名身着苏氏家服的弟子纷纷朝凤长曦行礼,而苏吟吟如入无人之境,将他们带到了船舱的尾部。
苏恒正坐在窗边作画。
室内燃着醒神的檀香,他前倾身子,一袭华美的明黄长袍将肩背衬的端正挺拔,袖口与下摆都绣着精致的兰草,数朵花瓣洁白淡雅,看着赏心悦目。
他眉目低垂,画中一片宁山秀水已成,笔尖正勾勒出河畔的十里桃树。
他似乎沉浸其中,直到众人的脚步声都到了门口才抬起头。
苏情跟在凤长曦身后,看到那人的目光先是落在凤长曦脸上,唇边扬起了笑意,而后落在他身上,笑意却瞬间凝固了。
苏情不自在的避开了那目光,却见他睁大了眼,手一松,任由那一笔浓墨滴进了画中,就像此刻被搅浑了的心神。
“阿情……?”不待凤长曦开口,苏恒一步跨过桌案,将一阵风带到了苏情面前。
他与苏情相差了四岁,他像苏文瀚,五官英挺,而苏情则像苏夫人,明俊中带着一份明媚。
苏情想过很多种相见的方式,却唯独没有这样的。
苏恒几乎是想都不想就把他抱进怀中,一双手按住他的背,仿佛要将他揉进身体里那么用力。
苏情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在抖,这种发抖和凤长曦初见自己时很像,却又不太一样。
苏情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起苏恒那激动到狂喜的模样,他显得冷漠了许多。
他看着桌上那幅画,画上的风景有些眼熟,正想着这是哪,身后就传来了凤长曦的声音:“阿恒,他受伤了,你别太用力。”
苏情后背的手猛地收力,苏恒的脸重新回到了视线中。
他着急的问凤长曦怎么回事,凤长曦将手放在苏情的小腹上:“伤口撕裂了好几回,他体内还有寒毒未清。”
苏恒急忙拉着他坐下,吩咐苏吟吟退出去。待门关上后,便急切的想看他的伤势。
他尴尬的拉住了苏恒的手,苏恒这才看到他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没什么变化。
就像一盆水泼到了火堆上,苏恒心里的激荡之情蒸发了不少。他不安的问道:“阿情,你……可是在怪兄长?”
凤长曦看了苏情一眼,苏情既不说话也不抬头,视线一直停在手上。于是只得替他开口:“阿恒,你先别激动,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而且他现在是白谪的弟子,苏灵隐。”
“什么?!”苏恒犹如被一道惊雷炸到,猛地站起来。
“你先随我来。灵隐,在这等我。”凤长曦对苏情说道,苏情默默的点头,看着苏恒被拉出去了才松口气。
他瘫在椅子上,对方才那一幕没有任何真实感。
苏恒这么大个活人就站在他面前,脸上的狂喜一看就是真的,可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不认得苏恒。
那张脸和初见凤长曦时一样,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
他坐了一会,越坐越觉得压抑,正想去窗边吹吹风,结果又看到了那幅画。
他走到桌边打量起画来。
苏恒的画工很精细,除了中间的那点浓墨之外,其他部分堪称完美。
他的指尖抚过河畔边未作完的桃树,脑海中逐渐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带着现世色彩,喧哗热闹的河岸。
河岸对面是绵延青山,云层如烟缥缈,将青翠环绕。河岸的这一排栽种着绚烂的桃树,三月花期时落满了缤纷。穿行其间的男女都着一身明黄色家服,上面的兰草绣工精巧,花瓣栩栩如生。
他忽觉一阵头疼袭来,眼前的画纸仿佛变成了水波荡开,一位少年出现在眼前。
那少年也是一身明黄锦袍,正在岸边练剑。他身姿轻灵,长剑在手中挽成了虚晃的花,看的旁边的青年一阵叫好。
少年收了剑势,亲昵的挽住青年的手臂。他听到少年说:“大哥,明日长曦哥来,我便用这套剑法与他对招,若是输了你可得帮我。”
他脚下踉跄,撞到了椅子,发出一阵闷响。
外面的人闻声而入,那人脸上焦急的神情和他眼前浮现的人影重叠了,一模一样的五官上却是不一样的神色。
黑暗忽然如潮水涌来,耳畔出现了不清晰的幻听。
那声音无奈道:“阿情,瞧你这骄纵的性子,以后该怎么娶媳妇啊?”
少年似乎又唤了长曦的名字,但说了什么却听不清了。因为那声音忽然在耳畔喊道:“阿情!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