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道狰狞伤疤横亘在下丹田，一看便知是致命的伤。疤痕结痂已久，显然是旧伤。秦步天可是能单挑归墟、昆仑的玄武宿主，什么人能伤他至此？

但冷清阙心知此时不时纠结此事的时候，待确认完他身下再无受伤，便即扶起秦步天相对而坐，四掌相贴渡灵力疏通经脉。

渡灵力不可贸然行事，须得双方灵力属性不相克才可。秦步天灵力属水，而自己恰是木属灵力，水木相生，更是事半功倍。

他闭目凝神，灵力缓缓淌进秦步天经脉，像一汪清泉，逐渐疏通他淤塞的气血。秦步天原本四散游走的灵力，也似潺潺溪流重汇江河，流淌进冷清阙灌输的那道灵力。两道灵力交融滋长，周天往复，忽如久旱逢甘霖，勃然澎湃。

哇地一声，秦步天呕出一口黑血，片刻后，他右臂内侧阻塞的经脉缓缓褪去瘀黑，并从中指中冲穴不断滴出黑血。

冷清阙收手调息，擦了擦额角涔涔汗珠，捏起秦步天脉门，感到他脉息渐趋平稳，才舒了一口气。他扭头瞥了一眼窗外，这才发现外面已墨色低沉，自己全神贯注于调转灵力，竟不想转眼已从日中到了夜半。

此时大功告成，冷清阙方觉浑身酸痛，便想下床舒活舒活筋骨。谁想刚迈了一条腿，秦步天方才还挺得板正的身体，直挺挺地就倒了过来。

“咯吱——”

年久失修的木板床，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凄长呻吟。

冷清阙被猝不及防压了个满怀，后背骨骼被硬木板硌得生疼。

“喂，你起来！”

鸦鹊无声。

冷清阙气结，对于身上这个山一样结实的人，推也不是，踢也不得，只怕稍微碰一下，自己半日来的心血就要泡汤。无奈只能干瞪着床顶，感受着秦步天沉稳滚烫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自己颈窝，在寂静清冷的夜晚，越发让人心浮气躁。

半晌过后，秦步天依旧毫无翻身的迹象，而冷清阙已被压得浑身酸麻，忍无可忍，只得撑着床板，试图把自己从他身下抽出来。不想刚一动，就被秦步天一把捞了回来，又结结实实把自己按进了怀里。

冷清阙险些一口气哽住，“秦步天，你是不是醒着？醒了就给我滚起来！”

依旧只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回响。

冷清阙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一掌拍死他的冲动，毕竟是自己废了半日才救回来的人，不能白费心血。

许是这两日连日劳累，纵是被这样压在硬木板上，冷清阙也很快就觉得眼皮沉重，不久便睡了过去，没有意识到秦步天神色痛苦，似被梦魇纠缠。

梦中，秦步天又回到了东海归墟境，自己与冷清阙都还是未及弱冠的少年，那时冷清阙还未取字，名唤冷月。

“阿——月——”秦羿跟在冷月身后死皮赖脸道，“你理我一下呗。”

冷月充耳不闻，转过几道游廊，径自走进一间匾书“秋溟水榭”的屋子，正堂内又悬一匾，曰：“枕石漱流”。

冷月见身后没了秦羿踪影，迟疑片刻，终还是坐在窗下翻开书卷。忽闻到一缕幽香扑鼻而来，他猛地抬头，却见一枝开得秾艳的朱砂红梅伸到眼前，原来是秦羿折了窗前一枝寒梅，扒着窗框递了进来。

“怎么样？香吧。”秦羿得意地从窗外翻进来，落到冷月身旁，献宝似的，把梅枝塞进他手里。

“梅花开得好端端的，你折它做什么。”冷月出言责怪，语气中却并无恼意，反是看得出神。

“哈哈，‘折得寒香不露机，小窗斜日两三枝’，怎么样，应景吧？”

冷月闻了闻手中的红梅，又看向窗外夕阳映照下的几株梅树，当真应景的很，他不禁笑了笑。

见冷月笑了，秦羿心中更是开怀，“这梅花跟阿月可像得很，内有芳华，却藏而不露，若非折来细嗅，可是发现不了其中美妙呢，哈哈哈。”

秦羿这话原是想夸冷月不露锋芒，内有乾坤，却忘了自己就是那折枝的人，这般听来，竟像是轻薄调戏了。

冷月蹙着眉头瞪了他一眼，脸上憋出两团红晕。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夸你，真的！”秦羿后知后觉，忙不迭地道歉。

冷月白了他一眼，又向窗外看去，只见几株红梅掩映在刚刚抽了芽的绿树间，三两蜜蜂嗡嗡地徘徊在花蕊上方。

折得寒香不露机，小窗斜日两三枝。

罗帷翠叶深调护，已被游蜂圣得知。

当真是一幅早春万物复苏的景象，冷月微微笑了笑。这笑容尽数落在了秦羿眼里。可转瞬间，一切尽被黑暗吞噬。秦羿伸手猛握，“等等，别走。阿月！清阙！”

沉睡中，冷清阙隐约感到呼吸越发困难，挣扎许久，霍地睁眼。秋溟水榭的床顶映入眼中，窗外时而传来风吹雪落的声音。

渐渐清醒后，冷清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从背后环抱住，箍得他透不过气。他叹了一声，不看也知道是谁，心道：“堂堂一宗之主，睡觉却这么不老实。”

冷清阙用力挣了挣，不想反被箍得更紧，于是终于失去了耐心，翻身就要叫醒秦步天。却听耳后突然传来沉沉的一声：“别走。”

冷清阙倏地顿住，这一声虽也一如既往得低沉微哑，但语气中却隐隐透出一种恳求和绝望，甚至让冷清阙怀疑来自另外一个人。“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

梦话？他梦到谁了？让谁别走？冷清阙不由疑惑，而后鬼使神差地，在秦步天环着自己的手上，抚慰似地轻拍了两下。拍完自己都觉得这举动不可思议，而秦步天却好似真的受到了慰藉，松了松抱着他的手。

冷清阙后背贴在秦步天胸膛上，温热坚实的触感让他生出些从未有过的安稳感。也正是靠得如此之近，他才嗅出，秦步天身上隐隐散着一股厚重的沉香味，仿佛能渗透肌肤汇入脏腑，给疲累的心神一丝抚慰安宁，让人不由生出些留恋依赖之情。而冷清阙竟真的不由自主地翻过身，贴着秦步天垂落在肩头的发丝，轻轻嗅了嗅。

你明明想要我死，现在又不惜被反噬来救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冷清阙注视着他，心中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