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熙昨日刚见着他的时候心中喜恨交加,情绪难以自控,冷静下来才明了叶梵生已经不记得自己了,现在他是承天寺的和尚释忧,他要是一直想不起来,结果就是形同陌路再无瓜葛,万分不敢着急唐突。
叶文熙在山脚站住,唤道,“释忧师傅!”
释忧放下扁担回头一望,转身合掌轻鞠一躬,并没有记挂他的鲁莽,“施主。”
他的声音清冷,和凉风一起卷过耳畔,叶文熙微微一怔,又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他那双素屐草鞋上,即便他全身没有富贵颜色也让叶文熙高高仰望,从前是现在也是。
叶文熙走近了,释忧又挑起木担,他从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加之断食好几日,被压迫的双肩轻微颤抖。叶文熙看在眼里不免心疼,说道,“我来帮你。”
释忧摇了摇头,微笑道,“山阶路陡,施主又腿脚不便,不必劳烦。况且此是修行之道,怎可假手于人。”
半条山路,释忧停歇了三次,到了寺庙门口如释重负。叶文熙见了住持,为昨日的冲撞致歉,同时提出要捐一笔款子修缮寺院。
叶文熙即使和释忧呆在一起气氛也冷漠寡淡,如同在自家祠堂,不能嬉笑欢颜。释忧在佛堂打坐念经,叶文熙去找住持询问情况,这才得知释忧差点死在了山脚,得亏福大命大,只是再不记得前二十年的事。
叶文熙脑子里有一根弦,“铮”地一声绷断了,他一度怀疑是七宝的家人怀恨在心施加迫害,去了龙潭镇并非如此。他哥三年前就回来了,到底是什么人相害需得问问长庚叔,长庚叔早就无迹可寻。叶文熙叹了口气,他要让叶梵生想起自己,这样把自己从他的脑海里抹的一干二净未免太过残忍。
傍晚之时释忧昏倒了,多日的断食让他精神衰糜,已经无力修行。趁着小沙弥去端米粥,叶文熙在他房里发现了断食日志,释忧是不记得以前了,性子还是没变,良善之余便是憨傻,梦见逸仙少年他自谓断食之故。日志上除了记录他每时每刻的身体感觉,就是写诵了几页经书,读到字里行间,叶文熙甚怕他要摆脱这肉体凡胎羽化成仙。好在最后一页写到他因舌苔涩苦想吃藕粉米糕。
叶文熙把日志放回原位,坐到床边,手掌探进了被褥底下,他脱下释忧的僧袍,在他后背上看见那处依稀可辨的烫伤形状,可恨相见不相识,他用指腹摩挲两下口中轻叹,“是了。”
小沙弥端来了米粥,说道,“师兄竟然饿昏过去了。”
“我来吧”,叶文熙接过粥碗,说是米粥,简直是稀汤寡水,他问道,“寺里没什么粮食?”
“阿弥陀佛”,小沙弥双手合十祈祷,“确实没什么五谷,天灾人祸连年,一日三餐需得精打细算才能勉强度日。”
叶文熙没再言语,把日子过到这般清贫实属不易,他小心把汤匙递到释忧嘴边,又恍惚记起他端着香油小碟描摹自己的嘴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