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分外的冷,叶文锦染了风寒,他平常是不怎么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就格外严重。叶文锦身上穿着灰布棉衣棉裤,又披了一件狐裘大衣,他身上的衣物全是就地取材,金钰霖一针一线织就的,虽则看着臃肿傻气,又不能不穿。叶文锦双手互拢在袖管里,坐在门槛上,倚靠着门框晒太阳,太阳是个白太阳,太阳光都是寒的。
金钰霖从清早一直在忙活到现在,他在院子里劈完柴,又去后面的小溪挑了两担水,背着箩筐去山上采了野蘑菇,把昨日里狩到的兔子从墙上取下来扒皮,生活搭灶烧了一锅热水,先让叶文锦洗漱,又坐上锅煮饭。叶文锦吃野味吃的腻味,山中又无米无面,他要把肉食和野菜全切成碎末,煮一锅肉末汤才能给他喂下去。
趁着烧饭的时间,金钰霖又把扒下的狐狸皮从屋里拿出来,在叶文锦身上比量一番,打算给他做件新裘衣。那只狐狸毛皮雪亮,晚间冷,还陪着二人睡了一夜,起来身上就一股臊气,金钰霖立马动手把它给活剥了。他扒皮的手法很娴熟,从架势上看,看不出他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公子,倒像是天生的山野樵夫。他已经可比庖丁解牛,奏刀騞然。
叶文锦看的心里发怵,生怕哪天他皮不沾肉就把自己剥了。金钰霖又总是和眉善目地看着他,因为他病怏怏的样子和叶文熙有些神似。
吃了粥食,叶文锦倚在门框上闭了眼,吭吭喘喘睡了一会儿。金钰霖在院子里刷锅洗碗,然后穿针引线给他缝制新衣。
金钰霖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出去,苏其正一直要抓他,他在上海有西岸码头和龙苑做根基,很快就能东山再起,可在上海不到一个月,他的行径就露了端倪,通缉令都贴到家门口了。
他后悔自己当初“畏罪潜逃”,时隔已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又不甚在意,活一天算一天,不仅要活还要好活,倘若当初直接把叶文熙掳来,过现在这样的日子他也能过一辈子。他转头看了看打盹儿的叶文锦,恨他是叶文锦又庆幸他是叶文锦,叶文熙怎么能捱这样的清苦。
那件狐裘还没完工,把上午的粥食温热,简单吃了,金钰霖搂着叶文锦睡了个午觉,下午就挽弓搭箭去狩猎。没赶上好时候,林子里湿雾浓重,狂风卷大雪,雾凇都挂到眉睫上了,他顶着大风无功而返,心想明天就没什么吃食了,他只好下山挖些野菜,上树掏了一窝鸟蛋,准备晚上喝蛋花粥。
金钰霖带着满身的寒气回了家,怀里捧着一个鸟窝,进门就喊“我回来了!”四周传来空荡的回音,叶文锦坐在篱笆院里,用磨石打磨弓箭的箭头,轻飘飘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无论鸟兽,膻腥气都特别的重,野菜又总有草根味,吃久了都会习惯,蛋花汤相比肉粥清淡了很多,叶文锦这一餐吃出些满意。
深林里黑的比外面早,收拾好锅碗瓢盆早早洗漱,将院门房门关拴好上床休息,金钰霖摸他不是特别热了,又想在他身上暖和暖和,竹藤床是夏天编的,冬天就被阴潮蚀的散架,又没有完全散架,咯吱咯吱作响,仿佛稍微用力就会塌陷,只是四条床腿都歪斜了也没有塌。
起身点了油灯,金钰霖收拾好自己又招呼他下床洗洗,叶文锦瘫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盯着墙上挂着的荷包发呆,里面是叶文熙的一对袖扣,金钰霖拿走一枚,自己拿走一枚,倒是完整了。
金钰霖喊他几声没反应,直接走过去把他抄了起来,攘进热气升腾的木桶里。金钰霖又去修床,他把腾绳紧了一遍,还是有些晃荡,下次要钉个木床。叶文锦上床睡觉的时候,金钰霖又倚在床头趁着油灯缝了两针,昏昏欲睡之时才吹熄了豆大的火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