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时候，叶文熙把叶梵生送到码头，码头自然是繁忙的，十分喧嚷嘈杂。叶文熙一番叮咛嘱咐，才目送他登上舰板，心中怅然若失，原来这世上生离死别看似遥远，实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航船起锚，叶文熙穿过人群，拄着拐杖快步往前跟了跟，整颗心在腔子里“嘭嘭”作响，他喊道，“哥！”

叶梵生回头一望，叶文熙身边正路过一个人，那人忙着赶船，抡起麻袋扛到肩上，把叶文熙砸了个正着。叶文熙一趔趄差点被撞倒，叶梵生逆着人流赶忙要下船。

“大爷当心，船这就开了”，赵长庚拉了他一把，又摆手喊道，“裕白！照看好二爷，路上别瞎耽搁！快回去吧！”

裕白跟上的时候，那惶急的行人已经叫嚷着登了船，他给叶文熙辟出一块地方让他站稳。叶文熙不舍他离开，直到轮渡怪叫着从烟囱喷出浓煤直烟，船底划出一道锈水淋漓的痕迹。叶梵生在护栏后冲他摆手，“文熙！回去吧！你回去吧！”

叶文熙口中轻轻“嗳”了一声，看着轮船越来越远，变成一个缩影辨不出细节。

码头安静下来，人群疏散开，搬货的工人来回穿梭，苦力把辫子缠在脖子上，身体挂在船舷架子上，给大商船的铁皮刮锈上漆，各自忙碌地演绎着人生百态。

叶文熙也没有着急回去，他一旦远行，自己这颗心就空荡的不像话，只能融入尘流，偷取一点别人的充实忙碌来填塞那种怅然失落感。

绕过叶家老宅，他去了那条儿时常去的街，一条促狭的长街，从街头望不到巷尾，杂货铺子、药房浴池、青楼客栈、菜馆糕点店，俨然一个繁华世界。青砖漫地，人头攒动，在吆喝和叫卖中，叶文熙在一个小摊前停下脚步。

“红果地大糖堆儿——新蘸的红果儿大糖堆儿——”

老伯在熬糖，掂起勺子滤糖稀，他笑说，“看我这糖，掉在衣服上不粘毛，掉在地上不沾土，不粘不烊，又脆又甜！”

裕白看看叶文熙，又看向老伯，“来串糖葫芦。”

老伯热情地给串好蘸糖，用糯米纸裹上递给他。裕白付了钱，把糖葫芦递给叶文熙，叶文熙单是拿着没有动嘴。继续往前走又捏了面人、买了雪花酪、还顺了一袋甜崩豆儿、爆了一兜的大米花。

快走到巷尾，裕白问，“二哥，还想要什么？”

叶文熙说，“不要了，去巡捕房。”

“去看三爷”，裕白顿了顿，“要不去菜馆提些饭菜，不知道里边儿吃不吃的好？”

提了好饭菜，裕白就载着叶文熙去了巡捕房。裕白忽然笑了，叶文熙问他笑什么，裕白说，“二哥你真是的，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开口，往那儿一杵跟个小孩儿似的，专等着别个去猜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不能总让叶梵生去猜他的心思，但是自己向文锦表明心迹，他总觉得自己在说玩笑或者故意报复他；如果对大哥开口，不知道他会不会以为自己疯掉了。叶文熙脑子里突然冒出滑稽想法:他们要是并非自己的兄弟就好了。

现在也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他要好好算计一下金钰霖，当初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以为他是个可以深交的好友。念着他的救命之恩，在得知他的身份后也没有撕破脸面，没想到这个坏胚子不安好心，欺负到文锦头上去了，害的他们一家人不得安宁。他不仁不义在先，自己也就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