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锦是个说话气人的,陆兆祯现在笑就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了,“资历也是历练出来的,这个大可不必担心。”
叶文锦觉得和这个老哥谈得来,开始抒怀,“怎么不担心,就说三十岁才能竞选这条,一下把我堵在门口了,这条例得改。”
陆兆祯没想到,这小子实在不知天高地厚,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搁这儿大放厥词。
天津卫里,人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想,他怎么能一直霸占着主席之位,风水轮流转,确实该轮到老金家了。
陆兆祯看在金家的面子上,也没把叶文锦所言放在心上,随声附和,“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合适的该裁就裁、该改当该。”
叶文锦笑问,“老哥,你这一票打算......”
陆兆祯笑答,“自然是老弟的。”
两人边走边说到了客厅,隔着几层人往里看,到处扯着古色古香的红绫子,两尺多高的景泰蓝方樽上,插着不知名的红花骨朵,金漆案几上铺着描龙绣凤的红垫子。
金竞天喜笑颜开坐在沙发上,身后站了两堆娇贵美丽的姨太太,热闹非凡。前头的一对新人身着大红袍子给他磕头,遗老遗少鼓掌欢呼,动静可不小,金家娶了个格格,想不知道都难。
金钰霖把新娘牵回了喜房,外边儿就开宴了。叶文锦凑个热闹,嬉笑两声入了席,这一坐不打紧,敢情叶文熙也来凑热闹了。
酒桌上七八个人,有些熟面孔,即使不熟也能瞧出来这是亲兄弟。人家的大喜之日,现在也没什么脸皮可撕,一团和气。
叶文熙取代了陈茂源的位子,金竞天自然不会请他,请帖是金钰霖下的。他照例是穿了件素色长袍,看着叶文锦人模狗样儿坐在自己面前,心里不是滋味,真是让程子芳猜对了,这是给金竞天做起了孝子贤孙!
叶文熙是摸不透金钰霖了,他接近自己难道就是为了笼络这么个没心肝脑子的?
叶文锦肚里还揣度着呢,熙勾引了金钰霖,人家这都娶亲了,还有脸来闹哪出?
表面上谈笑风生,实则各自腹诽着吃酒。
别说他俩了,就是龙天下也捉摸不清,先前在上海口口声声说不想相亲避难来了,转眼开春媳妇就娶回家了,原是嫌说媒麻烦,捡现成的了。心肝又不比屁股,他能直接看,不仅能看还能掰开了揉干,从里到外都一清二楚。他总不能把金钰霖的心肝扯出来揉碎了看,众目睽睽之下更是想都不能想。
金竞天举杯敬了个酒过三巡,以示主人之仪,轮到金钰霖出来敬酒了。
到叶文熙跟前。上次在宋宅里已然开诚布公,从头到尾“林兄”没有害过他,甚至多番相助,这次还肯下帖请酒,叶文熙实在挑不出破绽和不妥。他接过酒盏和金钰霖碰了杯,又笑言恭喜。
叶文锦就比他热情多了,绞尽脑汁想了两句好词儿,诸如花好月圆早生贵子之类,应不应景都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
金钰霖饮了六七盅,肤透红晕春风满面。要说他是个俗人,他没有刻意追求的东西,凡事都是玩玩;要说他不是俗人,他也逃不过娶妻生子继承家业。俗与不俗抛之不谈,他现在就想和叶文熙玩玩。
他还忘了个大茬。
龙天下嘴里衔着烟卷儿,眼里衔着金钰霖,他眉心的红痣红的要滴血。
金钰霖微微一笑,过去给他斟了杯酒,“天下兄远道而来,薄酒一杯不成敬意。”
当然不成敬意!龙天下深吸了一口烟嘴儿,那烟穗子燃的很亮,像在他嘴边开出一朵橙红的花嗗嘟,等他吐出溶溶烟气,花嗗嘟没有绽放的机会就立时凋谢。
金钰霖握着酒杯递到他嘴边,笑说,“知道你不胜酒力,给我个面子,仅此一杯。”
龙天下吐了烟蒂,接过酒盅一饮而尽,说着欢喜话,“哪里话,相好一场是缘分,喜酒,自然要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