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梵生先是一怔，确定来人是叶文熙，立马红了脸连忙转身，弓腰低头在地上捉鱼，野猫似的左扑右抓，最后握着脏兮兮的鱼无处可躲，遂撅着屁股把头扎在鱼筐里不肯露面，眼睛却忍不住往叶文熙身上瞟。

看叶文熙没有动静，他还在庆幸他没有认出自己，结果手里的鱼猛地甩尾，挣出手掌拍砸在他脸上，叶梵生一屁股着地，叶文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丑态百出，叶梵生被他的目光扒光了一般只剩慌张尴尬，他慢慢站起身，尬笑着嗫嚅道，“文……文熙……你怎么……”

叶文熙原以为他该是个小儿女绕膝的钱庄老板，见面后告诉自己这是大侄儿小侄儿，他想自己一定不要生气还要抱抱他们。万没想到叶梵生沦落到这个地步，简直不可思议。

叶文熙走近了掏出手巾给他擦脸上的污垢，叶梵生接过手帕后撤两步，“不、不要靠近……我很臭。”

叶文熙也不做声，只是一直看着他。叶梵生擦了脸又在围裙上擦手，脱了围裙开始收拾小摊，他不能让叶文熙和自己一起蹲摊。叶文熙则牵住他的手往外走，“你傻不傻啊？走了。”

叶梵生一边回头看鱼摊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低声嘟囔道，“鱼……我的鱼……”

来到大街上叶文熙站住了脚，因为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他抬手指路牌，叶梵生以为他要打自己，连忙撒手后撤两步，叶文熙不解地一皱眉又笑了笑，“你干什么？”

叶文熙向他走近，叶梵生这才注意到叶文熙长高很多了，比自己还要高一些，可是拄着拐杖腿脚有一些“跛”。叶梵生关问道，“文熙，你的腿怎么了？”

叶文熙说，“不小心跪在了锥子上，膝盖捅穿了，现在养好了。”

叶梵生愣着不动，这两年来身在异地、无亲无故，孤苦无依的久了，看见叶文熙总觉不切实际，又是懊恼自己的怯懦无能又是心疼受了尖锥刺骨之痛的弟弟，一时就红了眼眶，比羞怯更多的是羞愧。

叶文熙不知道他怎么就是个泪人，见面没有几回不哭的，好像不哭一哭就会死无全尸一样。叶文熙用拇指揩去他脸上的泪，残存的污垢沾到他手上，“好了好了，丢不丢人？你先带我回去好吧，两个大老爷们认亲还要哭鼻子，大街上怪难为情的。”

叶梵生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说，“我住的地方破，可是我没钱给你租旅店。”

叶文熙说，“那就破着呗，你在的地方我都觉得新鲜。”

边走边叙旧，绕了好几条弄堂才到了里咸瓜弄。叶梵生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屋子一瞧，屋里摆设朴素简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耽误住人。

“我和介甫兄合租这间房子，他人很好”，叶梵生拎着街上买的一笼屉生煎包招呼他坐下，往屋里一看孔介甫不在，又说道，“文熙，饿了一天赶紧吃吧，我先去洗个澡。”

叶文熙点点头，又有些惆怅，叶文锦果真不在这里。

叶梵生收拾干净，换了一身白色单衣出来，叶文熙已经餐毕。叶梵生伸手，叶文熙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握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吻。叶梵生疑惑地看着他，“你……我问你要筷子，你亲我干嘛？”

叶文熙也颇觉尴尬，嘴上的油渍沾到他手背上了，叶文熙收回手，“这不是……洋人都喜欢干这个吗？我突然想试一试，没别的意思。”

叶文熙转移了话题，“介甫兄怎么还不回来？”

叶梵生坐在他身边拿起筷子吃生煎包，“可能今天不回来了吧，他很喜欢待在书寓，不回来也好，你先在我屋里对付一晚，我住他的屋。”

叶文熙简单清理一下自己，他并不愿意叶梵生去孔介甫的床上睡觉，他是个陌生人。所以执意把叶梵生捉了过来和他一起睡。

床实在很窄，且两个人都是瘦条条的大个子，完全无法屈伸，叶梵生打了地铺，叶文熙还要蹭他的地铺。叶梵生说，“地下湿气重，我怕你腿疼，乖乖睡吧。”

叶梵生吹了灯，屋里静默。叶文熙说悄悄话一样问道，“哥，你困不困？”

因为每天五点起床去码头搬鱼鲜，叶梵生现在很困了，又一想鱼摊都丢在菜市场了，他还没交过保护费，说不准就被那个地痞给砸了，明天也不用早起了，他说悄悄话一样答道，“不困啊。”

叶文熙说，“我也不困，我想亲亲。”

叶梵生没听清楚后半句，问道，“你想什么？”

叶文熙睁着眼睛说，“没事，我又困了。”

叶梵生说，“那好，你赶紧睡，我明天带你去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