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风月场里捉人,闹笑话闹到大街上去了。叶文锦死活不肯出门,走到勾栏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劲,他挣脱了壮汉的钳箍,叶文熙刚转过身,叶文锦抬腿踹了他一脚。这一脚不偏不倚正中胸口,叶文熙的身体陡然后仰,不知是那阑干时久松了牢固,还是叶文锦的脚力太猛,叶文熙和那断了榫的栏杆一起坠下去了!
一行人大惊失色,楼下的男男女女听到动静也仰头讶然。叶文锦一慌神差点栽了下去,就在顷刻间,叶文熙被人稳妥地接住了。
男人往后踉跄两步,又站稳脚。叶文熙的帽檐盖住了鼻眼,只看见弧线流畅的下巴尖儿和一张棱角分明的薄唇。
立马有个穿着黑色绸褂的青年上前关问,“爷,没砸伤了您吧?”
只听他爽朗一笑,声音低沉浑厚,话却俏皮的紧,“呦!今个儿撞大运了,天赐我花美郎!”
那一脚着实不轻,叶文熙感觉胸腔都要炸裂了,再重一点他都能吐出血来。他咳嗽两声,男人把他放了下来。
叶文熙戴好细呢礼帽,才把一张脸露出来。眼前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生的高大漂亮,高大说他肩宽腿长,一身暗红色的纺绸掐花长衫落落的垂下来,叶文熙刚才一抓,那把腰藏在里头却是细挺。三七分的头发梳的干净利落,鼻梁上架了一副单脚架的银丝边眼镜,是个丰神俊朗的模样。漂亮就漂亮在他眉心一点朱砂痣,是个美人痣。
叶文熙惊魂未定就垂礼,“多谢了。”
叶文锦慌张地从楼上跑下来,拨开哄闹的人群走到叶文熙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左瞧右看,见他安然无恙才抒了口气。
叶文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重申了一遍,“回家。”
说罢转身离开,只剩个冷情冷性的背影。两个保镖这次没说废话,直接把人套上麻袋绑走了,其中一个把腰间的褡裢取出来一丢,里头的金锞子银锞子落了一地,“赔的阑杆钱!”
老鸨子还来不及算账,男女哄乱一堂去抢去捡,没人顾得上刚才发生了什么。金钰霖有些按捺不住,看着门口绝尘而去的汽车,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天津卫还有这等人物。”
金钰霖是金竞天的独子。金竞天在法租界里吃香喝辣,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他可闲不住,明里暗里都要和陈茂源对着干,但是斗了这么多年,无论地盘还是人手都旗鼓相当。唯一让他有超越感的就是金钰霖。他一直以为陈茂源是天阉的骡子,一辈子就是不下种,打下的天下再大有什么用,不还是后继无人!
所以金竞天把金钰霖当成亲爹来养,倒没养出一点儿骄纵的少爷脾气,反而养的能文善武玲珑心思,唯一的一点骄纵那定是太讲究,讲究的像个娘们儿!可是没人嘲笑他娘气,不是不敢——
金钰霖二十岁自己率人从贵州押运黔土,船刚开出码头,就被来路不明的仇家给瞄上了。及至半夜行船又碰上江匪打劫,前有狼后有虎,他没自报家门,不费一财不伤一人,单凭口舌,愣是忽悠住了江匪去打仇家,轮船在浩渺的江面驶过,后头是一场船桅起火、虎狼恶斗。自此天津卫里都知道虎父无犬子,那一点娘气都成了文韬武略的才气。
天津卫还不够金钰霖耍,二十四岁他自己跑到上海赌黑拳,赚了个黄金满贯。银两分文不要,却请了能工巧匠造了玉璇玑送给上海滩的黄三爷,黄三爷大喜,等到黄三爷来笼络他,人又为了逃婚跑到美利坚去了。
这次金竞天要他回来,就是为了叫他娶妻生子传宗接代。金钰霖一想自己再过个两三年就要而立之年,这事儿可以考虑了,不过他觉得自己又要毁约了,这薄唇映在心魂牵梦萦。
金钰霖一转身,窑子也不逛了,对那青年说话却像自言自语,“你说那美娇郎姓甚名谁家住城南还是城北?”
青年察言观色立马了然了,有钱人的口味怪,不爱美人爱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