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梵生第一次来津郊,他不知道叶文熙自己有一座洋房,有花有草还有女人有男人。所以当曼妮给他递茶的时候,他显得尤为拘谨。曼妮也没见过其他外人,只说让他等着,自己这就去叫二少爷。
叶文熙打了个盹儿,手掌虚虚地握着叶文锦的手,曼妮不忍心叫他,停了一会儿才拍拍他的肩膀,“二少爷,大少爷来了。”
叶文熙一晃神,把叶文锦的手放进了薄被里,下了楼看见了叶梵生,显然有些吃惊,“哥,这么晚,你怎么……”
周通在一旁说,“二少爷……是我带大少爷来的……他有要紧事见你。”
叶文熙在他身边坐下,吩咐他们都离开,又对叶梵生说,“哥,什么要紧事?”
叶梵生端着茶杯不知如何开口,叶世臻刚死,他怎么好意思开口就说家产的事,可这确实又是个大事。半晌,叶梵生气定神闲地说,“文熙,明天我就要离开天津,南下去上海……”
叶文熙早料到他有离开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勉强笑了一笑,“先离开避避风头总是好的,一年两年,差不多就该回来了。想家了、缺什么少什么便写信来,邮局轮行都很方便。我会代你照顾好老祖宗,你安心去。”
“谢谢你……文熙”,叶梵生垂下头,此去一别,少说要两三载再回天津。
“是我该做的。”叶文熙失笑,反而是显得故作轻松,他伸手拍了拍叶梵生的后脑勺,又顺势把胳膊搭在沙发沿上,揽住他的肩膀,偏过头抵在他颈窝里,闭着眼轻声说,“哥,你说文锦什么时候能醒啊?我怕等不下去了……”
说着他眼角滑了一行泪,叶文锦还没醒叶梵生就要离开,这样的生离死别叫他承受不了。
叶梵生一下就回想起那天,土匪挥着钢刀要砍他,叶文锦推他一把,自己却不慎从山腰跌进荆棘丛里,又在巨石上撞伤了五脏六腑,谁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可怕是一辈子的活死人。他心中既愧疚又疼惜,再怎么说三人都成了没爹没娘的大孩子,谁也不能再离开谁了。叶梵生伸手抚了抚叶文熙的脸,“文熙乖,不要哭,还有哥哥。”
叶梵生越是这么说,越让他觉得无依无靠,叶文熙侧身揪住他的马褂,埋头在他胸口呜咽,“哥……我不想让你走……你别走……”
叶梵生憋了好多天的眼泪,此刻再兜不住了,他抱着叶文熙无声痛哭,一颗心全是空荡荡的,他将漂泊他乡,这点空荡又被无限放大。叶梵生捧着他的脸擦干 他的眼泪,眼中含泪忽地一笑,“不哭,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那个姑娘……你喜欢就娶回家吧,藏着掖着算什么呢?”
叶文熙吁了口气,抓住他的双腕,凑近了在他额上一吻,停了片刻才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就少操心吧。”
叶梵生终究是没说家产的事,因为明天动身,一切打点的仓促,他也没有逗留,只是牢牢记住了这处的明月夜,记住了叶文熙襟前的白花,往后不知道该要有多少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