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宇文氏的先祖辛辛苦苦打下江山,就是为了留给子孙后代争个头破血流吗?
到最后,闹的父子不是父子,兄弟不是兄弟,叔侄不是叔侄,彼此之间何来温情可言,全都是阴谋诡计,明枪暗箭。
这样的日子过的久了,竟也不觉得累。
广阳王叔在襄阳从来安逸闲散,偏偏就是学不会放手。
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何苦要搭上后半辈子,去赌一个未必能成——说是成王败寇,可自来反叛,能成的又有几个?不过屈指可数罢了,先失了民心,自然先输了大半。
如果今上昏庸无道,他要清君侧也好,要正朝堂风气也好,民心所向,大势所趋,王羡说不出什么,崔长陵自然也不会说什么的。
可迄今为止,陛下除了在这回对待凉州的态度上,略显得昏庸一些,他御极的这些年,哪一样做的不是个贤君圣主的样儿呢?
崔长陵察觉出了她的分心和走神,叫了声宪之:“在想什么?”
她笑着说没有:“上次谢三郎君来信,可曾提起过秦王世子吗?”
崔长陵想了想,其实是提起了的。
谢汲的态度有些复杂,他想了好几天,觉得谢汲也许是希望他能替宇文训求个情。
宇文训对谢家人来说,不能算作外人,哪怕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好歹圣人养大了他。
这几年宇文训在京城也不安分,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在圣人的份儿上,连训斥都未曾有过,可是这次凉州的事情一出,这位世子爷,今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
谢汲话里话外是说,圣人的态度明确的很,这锦绣河山是她夫主的,她这一辈子都是以夫主为最紧要,可孩子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没有为娘的跟孩子置气过不去,是以训斥归训斥,她不会求情,但心疼归心疼,暗地里还是会回护宇文训。
崔长陵那会儿想过,谢家出的这位皇后,早年间未必是个十分懂事的女郎,可做了天下母这几年,竟也学足了太后的气度和胸襟,这次谢汲信中所言,不正是太后当年对待废王的态度吗?
谢汲大约是心疼了——他从前听闻过,谢氏诸郎君把圣人宠的不成样子,这位谢三郎君尤甚,加之当年圣人和陛下两情相悦时,也是谢三郎君最先要追随陛下,兄妹两个在一处,心思和主意都往一处想,自然更多出些亲厚。
“他想让我劝劝陛下,或者说,想让我替世子求个情来着。”崔长陵幽幽叹息,“谢家人不好出面,剩下的这些人……庾子惠更不会开口,荀况当年在元长庚手下吃过亏的,这都是有旧怨的人。你父兄倒是能开这个口,可偏偏他又没理由去请你父兄帮忙,再者说陛下申饬的旨意一下来,凭你阿耶那个心性——”
他摇头,后话没说,径直转了话锋:“其实也只能托付我了。”
王羡眯起眼来:“陛下都铁了心要凉州不好过,他请你为世子求情,不是给你惹麻烦吗?”
“但你也清楚的,这麻烦原是我自己惹上的,早在陛下派我到南漳的时候,我已经深陷其中,现在想抽身而退,陛下都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