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是,答的倒很快,后头的话,问出来的更快,视线仍旧盯紧了栾子义,在认真的捕捉他脸上的每一个情绪和表情:“我今天,想在‘元祁’的这张脸上,也试上一试,你觉得如何?”
可是栾子义的反应和表现,都出乎了崔长陵的意料。
他吃了一惊,明显的愣怔,等那股子震惊过后,还余下些瞠目结舌:“令君是怀疑,这个‘元祁’,他……他只是冒名的,是个假的?”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崔长陵是觉着,栾子义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谋士。
喜怒不形于色,不叫人轻易从脸上看出自己的任何情绪,这才是栾子义这样的人,最该做到的。
他追随了广阳王,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步棋落错了,就是满盘皆输。
广阳王敢用他……
崔长陵先前还觉得,广阳王敢用栾子义这样的人,也算是有魄力和勇气了。
毕竟栾子义的心事几乎在脸上藏不住,他有好几次表现出的慌张、惊恐,又或是得意与不屑,那些情绪,都出卖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他原本以为,这样突然提起,一定能从栾子义最真实的表现中,看出些许端倪。
也许……也许他想错了。
或许栾子义并不足以接触到这样的秘密,又或者,本就没有以假乱真这一说,再或者……
崔长陵略合了合眼,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因之前有了赵孟然的那件事,他突然想起,如果前些时日,栾子义所有的表现,都是他有意做给自己看的呢?
表现的那样容易被看穿,没准儿就是为了今天做戏给他看,叫他轻易信了,这其中是没有任何阴谋的。
他重又睁开了眼,长出一口气:“毕竟有河南元氏的名头,的确好办事的多。栾县令从前和‘元祁’相交,没少为他这个出身迁就他吧?只是栾县令,你又是如何就笃定了,他确实是元氏郎君,而不是哪里来的无知狂徒,冒了元氏的名,在这南漳县中大肆敛财的呢?”
“这……”栾子义又吞了口口水,“下官是派人去查过的,手上也拿到过‘元祁’的画像,加之昔年人家都盛传河南元氏有一郎君,能以左手临摹《兰亭集序》,又可做丹青,这样的本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得来吧……”
所以说到底,他也没有到元家去求证过,实际上崔长陵想得到,凭栾子义的出身和资历,即便是到了河南郡,元家也未必会放他进门。
高门大户的门槛忒高,没人引荐,他这么突然的跑到人家府上,去探究这个在南漳县冒出来的元祁,究竟是不是河南元祁,这说来太失礼,也很容易就把元家给得罪了,依着栾子义的心性,大约是不会做,更不敢做的。
是以在这么多年以来,原来他们这些人,竟都忘记去求证一番,这个自称‘元祁’的人,到底是不是元家的元祁——
念及此,崔长陵嗤鼻一回,那实实在在是打从鼻子里头挤出来的一个音调:“栾县令这个县令做的极好——”
他好似不愿再多说,横竖也试探不出个所以然来,接下来的事,还得凭他自己,一点点的去摩挲。
是以他脚尖儿一转,背过身来,是背对着栾子义的:“你去外头看看情形吧,停尸房这头,我不叫,谁也不许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