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说,一面又掀了眼皮斜过去:“我知道你想什么,但你先是南漳县令,才是栾子义。怕元家来人找你麻烦,这有什么可怕的?人是死在南漳县不错,可这人是你杀的吗?是你唆使人去杀的吗?你和元祁素日结过仇吗?”
“自然……自然都没有的。”他一连串的问下来,其实带着些旁敲侧击的意味,栾子义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他真的在敲打自己,当下摇头,支吾了一回,才从口中丢出这句反驳的话来。
“这便是了,元家人就是真的找到南漳来,又能拿你怎么样?”崔长陵状似漫不经心,横着眼扫向了停尸房方向一回,“更何况,元氏会不会找到南漳,为了这个数年不与家中联系往来的郎君——河南元氏今非昔比,莫名其妙的为难你一个南漳县令,真闹到朝中去,对他们没什么好处,元家人不会糊涂至此,栾县令,你只管放宽了心吧。”
不出崔长陵所料,栾子义喉结果然剧烈的滚了两滚。
他就那么直勾勾的看过来,眼底的疑惑其实已然不算一闪而过,毕竟连心下还是恐惧担忧的王羡,都真切的看见了。
栾子义喉咙一阵发紧,好半天才问出后话来:“令君是怎么知道,元祁多年不跟家中往来的?”
“其实这话该你告诉我,但你没有说,我仍旧觉得,你和元祁有私交,而元祁也许和家里闹了什么矛盾,以至于多您不往来,躲在这小小的南漳县,经营起一座那样的楼子。”崔长陵长叹一声,似乎替元祁感到惋惜,但细看时,那样的情绪又不见了踪影,“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你见到的是元祁这个人,我了解的,是河南元氏。即便是家中的郎君云游四方去长见识,也不该在这里做这样的经营,栾县令,什么叫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之家,你也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了,还不懂这个道理?”
这话说的讽刺,听来却又不是在嘲弄栾子义没见识。
崔长陵就站在那里,侃侃而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栾子义头皮一麻,突然就又想起来,他和崔长陵,和元祁,原就不是一样的人。
他低下头去,略合了合眼,眼皮往下一压,终于盖上了所有的情绪流转:“是下官一时糊涂了,但实际上元祁是不是真的常年不和家中往来,下官也是实在不知道。这毕竟是人命案子,既是拿不准的,也就不好在令君面前胡说八道。况且这个案子……”
他顿了顿声,终于鼓起勇气似的:“令君,这案子是那莽汉酒后失手,错手杀了元祁,人证物证是都有的,令君还要纡尊降贵到这停尸房,到底是想查什么呢?”
“你觉得我想查什么呢?”崔长陵目光灼灼,逼视着他,一字一顿的问出声来。
栾子义被逼的与他四目相对,下意识闪躲了下:“下官蠢笨,不及令君万一,自然猜不到令君想要查什么。”
“我只是觉得好奇,这个元祁既和家中断了往来,独自经营妙玉楼,成了规模,那大抵是想脱离河南元氏的,可又是为了什么,连你都知道,这个人,出身河南元氏,是元家的郎君。”他一面说,一面啧的咂舌,“这不是太古怪了吗?昔年我断案时,曾见过一桩奇案,至今记忆犹新,所以,今天想到这停尸房来看上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