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长陵反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几下：“十一娘，在这件事情上，我的错，就是陛下的错，没有任何分别。我知道你或许不懂，更无法理解，如果朝臣纷纷站出来替秦王说项，陛下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我，和满朝文武反目，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王羡面上闪过慌乱，眼底更多的是无措，愈发把手攥紧了：“你这么聪明，当然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说了这么一大车的话，担心的不就是这个吗？你说你的错就是陛下的错，可是……可是天子怎么会有错？”

她几乎失笑摇头：“你也饱读诗书，翻阅古籍，历朝历代，哪有皇帝做错了事还认错的呢？罪己诏这种东西——说这个扯的太远，横竖你心里最清楚，这天下谁敢说天子错了。”

“可如果陛下没有错，那他明发谕旨申饬凉州就是对的，既然是对的，我所参奏的一切，就都有凭有据，便是无凭无据的，也全都该成为事实。”崔长陵胎气另一只手来，略一扬，正好落在了她的头顶上，“别怕，我不是说陛下有错在先，而是告诉你，倘或那些人要说我无凭无据参奏秦王，到头来发现不过是广阳王设的一个局，这罪过该我来担待，陛下是不会认的。毕竟，秦王是他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他如此轻信了我去训斥秦王府，到头来发现冤枉了秦王——”

话到此处，崔长陵嗤了一嗓子：“既冤了他，自然要补偿他，你以为陛下愿意拿出十足的耐心去待秦王吗？更何况，于陛下而言，不是不想动秦王，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动凉州的理由罢了。今次我的奏章，就会成为最好的理由，如果这个理由没法子变成事实，那么，庾子惠会替他做足准备，不会叫人诟病此事，十一娘，我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

明白了，再明白不过了。

王羡觉得后背一凉，霎时间感到惊恐。

如果秦王是无辜的，是冤枉的，庾子惠也会让他变成不无辜，不冤枉。

昔年兄弟之间的斗争，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哪里还有什么手足之情，彼此之间都只剩下了怨怼和满腔恨意，这一辈子，不死不休了。

“可是太后她……”王羡抿起唇来，到底不放心，“手心手背都是肉，秦王也是太后身上掉下来的肉，陛下就是有再多的法子堵住朝臣们的嘴，难道还瞒得过太后吗？如果秦王真的遭了罪，又是无辜被牵连，你就成了罪魁祸首，太后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崔长陵垂下眼皮：“那就只能祈祷着，秦王府从来没有置身事外吧。”

这句话听来像是听天由命了，可王羡知道的，崔长陵从来就不是个听天由命的人。

她不由拧起秀眉，面色也越发凝重起来：“你说这样的话，总不会是打从心里，也打算叫秦王府背上这个罪名吧？”

他好似吃了一惊，手臂都下意识的往外抽：“你这么想我？”

“可你不是事事以陛下为重吗？”王羡死死地攥着他的胳膊，没叫他抽出去，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像是要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崔长陵却摇头，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意：“我以陛下为重，更以天下为重，真起了霍乱，绝非我所想见的。秦王他远在凉州，这些年陛下虽然明里暗里的派人盯着，可他若有心，自然早有所防备，一旦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反扑之事，别说我，就连陛下，也难以预料。如若为此，战火纷纭又起，你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了？”

“你是说……”王羡惊的松了手，目瞪口呆的，吓的连连退两步。

可她紧跟着又摇头，自我安慰似的喃喃开口：“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呢？封地的王手上没实权的，先帝当年又防着秦王，他虽封地凉州，可凉州的驻军他却管不着，军政大权，他一样也碰不着的……他会反吗？他拿什么造陛下的反？他也是宇文氏的郎君，难道真的造自己家的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