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竟还有人，不愿入温祈道门下的吗？

元祁这个人，竟打小就这样古怪吗？

她不由把目光投向了温祈道：“您知道为什么吗？”

他又点头，显然知晓：“他跟我讲起，从入学堂那天起，他的父兄便逼着他以左手执笔，日日临摹《兰亭集序》，他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那么小的孩子，把左手摊开给我瞧，都磨出了茧来，你就可想见，他是用了多少时间，才练出这样的本事来。稚子无辜，元家人实在是可恨。”

“可是您不觉得，元祁与您坦言，也是难能可贵的？”

“我并不觉得。”温祈道不屑的嗤了声，才翻了眼皮看向她，“你觉得他赤子之心？他为了叫我不收他，对身边人动辄打骂，打起来下手一点也不轻，你没见过，当然不知道。那然后呢？他目的达到了，我也要离开了，他又为什么跑到我跟前来说这样一番话呢？是怕我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吗？”

“不是的。”崔长陵沉声把话接过来，“他小小年纪，心思颇重，元家既想要他拜在夫子门下，便应该一早就告诉过他，夫子的为人秉性如何。他自然知道，夫子走出元家大门，元家里的人和事，都与夫子无关了，不要说他知道发发脾气打骂奴才，便是打死了人，也与夫子无关，又怎么会败坏他的名声呢。”

“这……”王羡一怔，眨巴着眼睛回望崔长陵，“那夫子说，他又是为了什么？”

崔长陵斜着扫过她一眼，跟着又去看温祈道：“夫子，你一则觉得此子心思颇重，二则觉得他绕了个弯，想让您光明正大的收他入门，是想叫您诚心的接纳他这个人，而不是为了他左手能书的那个本事。他搞出这么多的花样来，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他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心罢了。”

温祈道终于舒心笑了，笑意直达眼底，驱走了一片阴翳：“你我师生之间，虽多年不见，可最懂我的，仍旧是你。”说完了，他不再瞧崔长陵，反倒把视线转向王羡，“你现在明白了吗？”

只是……王羡反手摸了摸鼻尖儿，轻咳了声。

然则她动作突然僵住。

那日在妙玉楼中见到元祁时——

“夫子，你说一个人长时间以左手执笔，以左手做任何事，哪怕不是他心甘情愿，哪怕他是被家中父兄逼迫的，可养成了习惯，还能轻易改的掉吗？”她怔怔的，几乎一字一顿，说话的速度慢极了。

崔长陵知道她是想起了什么事，便不答反问：“你想到什么了吗？”

她果然点头：“我们在妙玉楼初见元祁，他手中一柄折扇甚是显眼，可他是右手执扇，而非左手。后来在雅间中，说了那么半天的话，我有留意过，他凡有什么举动，也都是下意识的用右手——元家当年为他造势，即便是温夫子之后没有收他入门下，可元家应该也不会轻易叫他丢掉这个习惯，绝不会叫他该回用右手，不然一旦来日有人问起，岂不真成了徒有其名吗？河南元氏，可丢不起这个人，也经不住外头流言议论。”

是啊，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或许在元祁离开河南郡之前的人生中，他都被逼无奈的不得不多用左手，习惯早就养成了，那几乎会成为他的本能，怎么会突然用回右手，且那般下意识……

“夫子之后还有留意过元祁这个人吗？他是何时离开的河南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