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刺激庾子惠,但是陛下御极之后的亲疏之别渐次显露出来,对庾子惠而言——不,对他们所有人而言,这都是轻易不要去触碰的底线。
崔长陵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真坦荡至此。
信是一定会先送到庾家去的,而庾子惠的心性,又绝不会在此时对襄阳和南漳的任何事打马虎眼,要他坐视不理,绝无可能。
“你是怕我恼了他?”庾子惠嗤了声,是从鼻子里挤出的音调来,“我不至于小心眼至此,况且你说得对,他这么办,是最合适不过的。原本他离京前,我们也合计过,襄阳的事,和凉州未准还有牵搭,如今好了,把河东柳氏也扯进来,昔年废王麾下旧人、秦王麾下旧人,一个都甭想跑了。这事儿太重了,我如今只能算外臣,不适合到御前去回。”
这是实话,谢泠听来却眉头紧锁:“别胡说。”
庾子惠看似无所谓的一耸肩:“行了,你去找渐之吧,信我也送到了,后头的事,自由你们兄弟合计,我回去了。”
谢泠欸的一声想叫住他,可庾子惠早起了身,头也不回的迈出了门去。
还是赌气了吧?
那一句外臣,说的实在是重。
谢泠无声长叹,但这样的事,是谁也没办法的,这才几年,就已经这样了,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漫长岁月……也许到那个时候,所有的人,就都习惯了。
……
谢汲今日休沐,早起陪着杨娴带着孩子出去了一趟,买了好些小玩意回来哄她们娘儿俩开心,稚子贪睡,玩闹了一圈就闹困意,于是谢汲便往自己的小书房去,叫杨娴哄着小女儿睡觉去了。
这会儿谢泠推开他书房的门,连敲门都没有,谢汲一时没多想,只当是儿子又没规矩,执笔作画的手没听,头都不抬的就骂人:“混账东西,又没规没矩的闯书房!”
“是我。”谢泠平白替小侄子挨了一句,挠了挠后脑勺,提步进屋,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谢汲动作一顿,狼毫终于收势,放到了一旁菱花笔格上。
他眯着眼看过去:“你怎么也学译儿,门都不敲就往里闯。”
“我有急事。”谢泠吸了吸鼻头,手里还捏着那封信,脚下不顿,径直就走到了谢汲的书桌旁去。
手上的信他摆过去,就摊开在谢汲面前:“崔不问从南漳县来的信,是客栈的人飞鸽送回来,三兄你先看看。”
谢汲眼中闪过狐疑,但到底没再责骂他,掸了掸袖子,把信纸从桌上拿起来,仔细的读起来。
然而读到后来,他脸色也变了,真是没有比谢泠和庾子惠二人好看到哪里去。
那时候多艰难走过来的,他是最深有体会的……
于是在他怒而拍案时,谢泠下意识的闪了下。
先前狼毫搁的本就不多稳,哪里经得住他这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便霎时从笔格上滚落下来,打了几个滚儿,笔尖墨色就染坏了一副未做完的画。
谢汲低头看看画,再抬头看看手里的信:“这些混账!多少年过去,该安稳过日子的不过,扎了堆儿要惹是生非——”他呼吸愈发重起来,“依着我,有什么好查,索性借这个机会,把他们一锅端了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