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没说完的后话,大概是今日没有拿了崔长陵问罪了。
那阴鸷真是一闪而过,要不是庆俞心细留意了,只怕压根就看不着。
宇文舒深吸口气,已然面色如常:“温祈道把他教的不错,父皇当年也没有看错人。崔不问有王佐之才,也可以做个纯臣。你说他为此在我面前愈发谨慎这是傻?你真是小看了崔不问,就是到如今,我才真觉得,崔不问不负鬼才之名。”
庆俞愣怔,这又是什么意思?如今这位陛下的心思,真是难测极了,他服侍了近乎二十年,却越来越看不懂陛下。
“奴才不懂。”主子想推心置腹的谈,是看得起他,庆俞有什么就说了什么,他既是真不懂,自然该问出口。
话音落下,果见宇文舒面色又舒缓三分:“这天下,始终是宇文氏的天下,更是我的天下。崔长陵从入朝那一日,就把这一点刻在了心上,所以他做了逾越的事,会在我面前端着小心,那是因为他知道,这天底下,能叫他崔长陵死的,只有一个我而已!”
他话语中透着娟狂,庆俞恍惚间又见到了当年夺嫡时的他,心神一荡。
是了,要如陛下所言,令君就是一点也不傻,反倒活的比世人都通透,那是真正把这朝堂,把这天下看透了,真正是温夫子教的好了。
朝臣们结党营私,争权夺利,为势、为财或为名,其实到最后,有多少人换来的不过是一场空?
十年前的琅琊王氏与河东柳氏,便是最好的例子。
生杀予夺的权利,只在天子一人之手而已。
令君从一开始,就决心做个纯臣,至死只效忠陛下,什么勾心斗角,什么党同伐异,那些与他都无关。
“所以这么多年了,官家是真的倚重令君,可打心眼里,仍旧远着博陵崔氏吗?”
宇文舒回望过去,眼底全是笑:“这才像你,别问那些糊涂的话,你从来就不是个糊涂的人。”
庆俞听了这个,却只心下一沉:“官家,奴才……”
“好了,又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他挥手打断庆俞,“刚御极时,没想过这些。一直到崔大娘子远嫁扶风郡,我才开始去想,要是父皇还在,又会怎么处置崔廷呢?”宇文舒一面说,一面又兀自摇了头,“父皇不会立时要他死,可父皇能捧着崔氏入京得意,就也能叫他一门凋零,或许是三年,或许是五年,崔廷干了这样不规矩的事,就落不着好下场了。我是从那时候才渐次明白了父皇昔年苦心,也许时至今日,我仍无法学得父皇那样,可我至少能够理解了。”
庆俞知道,那年桓夫子被贬,一直是陛下心头的一根刺,没几年,桓夫子便郁郁寡欢而死,为着他是先帝痛斥贬黜的人,陛下甚至不能为他立祠,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陛下说理解,那是放下了桓夫子的事。
他不免也叹息:“官家到底,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