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懋本来就不是这样的人,况且也未必有这个资格在旁听审。
只有陈荃——也只有陈荃,能煽动御史来上本参他罢了。
只是天子装傻充愣的样儿,他就陪着他装傻充愣便是了:“是廷尉卿陈荃。”
宇文舒很快就哦了下:“那你心里头,怨他不怨呢?”
崔长陵一仰脸:“官家?”
他噙着笑:“其实陈荃煽动了御史参你,接了奏折,我心里就清楚。我不是不放心陈荃,他在你手下当差七年,从前就是跟着元长庚时候,也是个勤勉的人,只是不问,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为他妻弟筹谋的事先不提,他在廷尉府这么多年了,事关宇文训,他真的不知轻重吗?偏还要怂恿了御史来参你,这是挑事儿,挑着要把宇文训的事闹到场面上来。”
他越说越是黑了脸,崔长陵不愿意拱火,更没兴趣落井下石,讪讪的回他:“许是上了高位,便开始欲壑难填了吧。从曹家出事到这回,本该廷尉府审理的案件,陛下都谕旨派给了臣,陈荃心里不满,生出了对臣的怨怼,才有了今日的奏本。”
“那你呢?”宇文舒觉得他有时候脾气是真好,可有时候性子又古怪极了,打趣了两句,“人和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你算是世间少有吗?还有早年间的王晖之,再到先帝时,我的夫子——不问,不是坐上高位就要变的吧?”
他越扯越远了,倒像是把案子抛到了脑后去,崔长陵有些摸不透他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扯到这里来,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臣与王中丞,出身好些,自然和陈荃又不同。至于桓夫子……”那是天子的开蒙之师,又郁郁寡欢的离世,最好是别说太多,多说便多错了,“臣入朝晚,无缘得见桓夫子风采。”
宇文舒朗声笑起来:“其实你还是变了些——昔年初入朝堂的崔不问,何等的意气风发,早年廷尉府中断案,又是如何的雷霆手段,到如今,竟也学起了谨小慎微那一套。这样子像君臣,就是不交心。我要的何止一个尚书令,更是你博陵崔不问。”
崔长陵惊住,从天子的口中说出这番话来,如何令他不震惊?
他总觉得这仍是敲打,为他今次动了脑筋要借通安客栈的势。
陛下说谨小慎微,这四个字不配他,真正谨慎,就不敢托到庾子惠面前去了。
不追究,可能真是有很多的原因,崔长陵觉得都不重要了。
如果不是今日的召见,陛下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曾暗中借谢泠和王遇之的手,托到庾子惠面前,动用了通安客栈的势力,来查清一些隐晦的真相。
这于陛下而言,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此时,不能再为自己分辨,哪怕是打从今日埋下隐患,眼下都不能再辩解什么,毕竟事情是他做的,的的确确是他做下的。
崔长陵深吸了口气,好似想要说些什么的,宇文舒一扬手:“你去吧,前因后果我也知道了,你办事我一向都放心,只是抓紧着些,别总叫太后悬着心,至于令贞那里……近来暖和,他身子尚可,你催他紧些也没什么,还是眼下的案子最要紧,过后你再见他,就说是我的意思吧。”
崔长陵心下咯噔一声,这是叫他开诚布公的同庾子惠谈了,也等同是下了密旨给庾子惠吗?
陛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