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羡接过水杯来,先前嫌弃这泡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半口水也不肯喝,这会儿叫噎着了,哪里顾得上那许多,咕咕咚咚的一杯水下了肚,又缓了半晌,才觉得那个劲儿过来了些。
崔长陵见状便从她小手里把杯子抽出来,又倒了一杯:“喝慢点儿。”
她倒是听话,又慢慢的,品茶似的喝那杯水,等一杯水尽数下了肚,果真不再想打嗝了。
她又新奇:“我从前噎着的时候,灌好几杯水也没有好的这样快的。”
“谁叫你灌自己水了?”崔长陵拿她实在没办法,哭笑不得,“你灌一杯水,就得细细的品一杯水,一点点的压下去,才能好,不然你就是灌一壶水,也没用,傻不傻?你家里诸兄也不告诉你吗?”
王羡面上登时难看,黑着个脸,阴沉又不高兴的:“合着从前他们拿我当傻子哄来着。”
得,不用问,那种灌水的法子,保管是她兄长们说与她听的,偏她傻乎乎的信了,估计这么些年都这样干的,到今天才恍然发觉自己上了当。
崔长陵憋着笑,怕她面上更挂不住,忍了半天,觉得实在辛苦,便连忙岔开话题:“还没说呢,我叫你告他的状,你怕什么?吓成这样,吃口菜也能噎着。”
“夫子还说呢,好端端的叫我告个郎君的状,我阿娘不得骂我吗?”她小嘴一撇,筷子也撂了下去,“再说了,先前我大兄也说过他,夫子你也警告过他,一点儿用都没有,我就是跟我阿娘告了状,又能拿他怎么样?我就奇了怪了——”
她拖长了音嘶的倒吸口气:“他怎么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建康城藏龙卧虎之地,他就真的不怕得罪人啊?”
崔长陵听来只管摇头,又夹了一筷子的鱼肉给她,直到看见她又老老实实拿起筷子,才开口与她一点点的解释:“他不是不怕得罪人,可你想吧,通常来说,什么事情才会被称之为秘密呢?见不得光的、不可告人的,这样的事,每个人都拼命的想隐藏起来,连最亲近的人都未必告诉,然而郗衍之卯足了劲儿要挖出人家的秘密,你能拿他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先心虚了,明里暗里的,忌惮他三分,况且他出身又并不输人,真想拿捏他,也要掂量着点儿。”
王羡咬了一口肉,怕里头有刺儿,吃的倒小心,一面挑鱼刺,一面听他说,好像又恍然大悟:“我说呢,这么些年,就每个人能治住了他。”
“我听说高平郡公为这个儿子,也头疼过一阵,你年纪小,未必知道,当年我刚奉旨回京,那时候高平郗氏是先内迁回了京城的,郗衍之那会儿也就十一二岁吧,冲撞了谢汲——”崔长陵说起这个,眼底的嘲弄更重些,嗤了声,“年少无知,轻狂孟浪,他嫌谢三郎君是庶出,却不想想,圣人看待她这位三兄如何的高。”
王羡挑鱼刺的手就顿了下:“那后来呢?谢家这位郎君,不是有……唔,当年那时候,还不能说他有从龙之功……但那时王太子已立,人家出了大力,将来等到太子御极,那就是从龙之功,再如何轻狂,也不好轻易得罪这样的人呐,何况那是陈郡谢氏呀。”
“所以你看,郗衍之好似生来便是这样的。而且当年的事情,有先帝从中调停,也就不了了之了。”崔长陵哂笑一嗓子,“我想来,谢汲不会不恨不恼,古来圣人也没这样大度的,只是那时候先帝要重布朝堂格局,也是为了今后留给新君一个风气清明的朝廷,谢汲还好说什么?也只好忍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