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瞒着家里,崔长陵眉心便几不可见的拢了一回,扭头去看王遥之。
王遥之脸色也不好看,他这个妹妹,全家人宝贝着长到了十四,现在跪在个外人的面前,他做长兄的,看在眼里,能好受才怪了。
是以他刚触及崔长陵目光之时,便神色不郁的回了个不善的眼神:“小幺当初的确是自己偷跑出去的,我在你府外见她时,也是又气又惊。但是她说的这些,没有一个字是骗你的,她仰慕你——”
其实这话说来叫人难堪,一个待字闺中的士族女郎,张口闭口把仰慕个外男挂在嘴上,这话到哪里,都说不响嘴。
故而王遥之顿了下,干咳了声:“我们一家子兄弟姊妹都知道,就是这些年瞒着爷娘与长辈,她自己又有分寸,从不在长辈面前瞎说,怕挨骂。那天在你府外,我本是要抓了她回家的,但我这个妹妹,打小没吃过亏也没受过委屈,她想干的事儿,谁敢拦着,她就能闹个天翻地覆,我太知道她了,又想着她本身无长物,决计不会入了你的眼,所以才带了她进府见你。”
她的仰慕果然是真心的,至少这一点,他没有看错。
前些时日相处之中,她流露出来所有的感情,都是真切的,并不是虚情假意的欺骗他。
崔长陵心下明显好受了些,他自己也说不上是因为什么。
这么多年,虚情假意他见多了,也见惯了,难道真就在乎这么个小姑娘对他是不是真心吗?
他兀自摇头,有些看不懂自己在想什么了。
王遥之一见他摇头,登时火就上来了:“话说到这份儿上,我还骗你做什么?你目下摇头,是不信我兄妹所言了?”
王羡浑身一震,怕极了他不信:“令君,我真的没骗你……”
崔长陵一扬手:“你说这些,我信了。”他敛了神思,不敢再分心,转头去问王遥之,“那之后呢?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你跟我约下什么三日之期,其实是在想办法怎么瞒过家里吧?我点了名要你们太原王氏小郎君——”他话到此处,突然觉得有些怪异,再一蹙眉,“世上根本没有王宪之这个人吧?”
崔长陵不愧是崔长陵,就连王述之都不由佩服起来。
王遥之点头:“小幺以前在家的时候就胡闹过,扮男装出门的事情,很小就干了,那时候都是假借了王宪之这个名字,后来我三叔知道了,又拿她没办法,又总不能拆她的台,叫人家知道是我们王家的女郎这样没规矩的胡闹,索性就大包大揽,认下了。”
崔长陵简直想冷笑。
这一大家子,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怪不得他从来没听说过太原王家的这位小郎君,原来是根本就没这么个人。
真是怪了。
王钊一辈子揣着谨慎装着小心,骄纵女儿却到了这地步吗?还有王则……
他下意识去看王述之,又想摇头来着,但想想时机不大对,就收住了。
王则大概一辈子活了个稀里糊涂,自己的儿子教成这样子,对王羡这个侄女,也这么惯着,真是惯的没边儿了。
他抬手压了压太阳穴,只觉得头疼:“陛下下旨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进宫面前去推辞,反倒叫她住进了我府上?你们家这是想干什么?欺君之罪要担,女郎的名声也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