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寄厚望于王氏,而王氏却这样辜负皇恩,陛下若然知道真相,是会开恩放过,还是会重罪处之,本就是要两说的事儿啊。
王遇之深吸口气,又长长舒展:“说白了是我们自己想给陛下送上一个把柄。我阿耶什么样的风评,你们都知道,我也用不着再多说。陛下要我们王家做纯臣,可他会要一个自己掌控不了的臣下吗?寄厚望是不假,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他也都能容忍宽纵,甚至会觉得,太极殿上有我阿耶,是朝之幸,是国之幸。”
他稍顿声,苦笑着望向谢泠:“可是时日久了呢?”
等到时间久了,也许是十五二十年过去,郡公垂暮,而陛下也人至中年,那时候,又会怎么样呢?
数十年间不犯错的臣,还算是臣吗?
人活一辈子,怎么可能不出错?
当年夺嫡之争,兄弟阋墙,归根结底,也是先帝一手造成的,还有谢王两家数十年的缠斗,以至于朝堂风气不正,贪墨成祸,这所有的事情,难道不是先帝的过错?
他们为人臣,这些话没法子摆上台面说,可众人心里都有一杆称,孰是孰非,自有评断。
先帝稳坐江山时,是何等英武果决,江山坐久了,照样会犯错,且是致命的错。
王钊只是个臣,即便是陛下想要的纯臣,可他一直叫陛下拿不住他的过失之处,这就是最不该的。
谢泠突然之间灵台清明,什么都想明白了。
王家之所以会铤而走险,不过是想告诉陛下,他们王氏,此生不会有不臣之心,如若不然,一条欺君之罪,便足以叫王氏满门,不得好死。
大厦倾颓,不过顷刻之间,下场,只会比当年的琅琊王氏、河东柳氏,更加不如。
“这个险,你们冒的也太大了。”谢泠神色认真,目色沉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陛下不愿意放过呢?”
“路是我们自己选的,既然把命交到了陛下手里,让陛下去做决定,那是生是死,不过我们自己承担罢了。”王遇之听他如此问,便知他已经了然,“其实当初我们合计过,王家的忠心,陛下看在眼里,未必会追究,至多归咎为十一娘的一场胡闹,话不会说死,路不会断绝,但这个欺君之罪的把柄,陛下却实实在在的握在了手上。”
温子章坐在书桌后面,一直都没有言声,此时王遇之话音落下,他才慢悠悠的接过话来:“我们之前一直问,为什么当初不去推掉,那是因为我们立场不同,未曾想,也未敢想,你们敢这么……”
他说了一半摇了摇头:“而陛下英明睿智,真有真相大白的那天,他未必想不通这一层,不然郡公去请辞推掉,陛下一定不会强求,到那时,他才会认真回想——王家人,当初为何隐瞒下来,奉旨行事了呢?”
王遇之想笑,可这话题太过于沉重,他又实在是笑不出来:“这一点我们没想过,也没敢想,难道还寄希望于,陛下会站在我们的立场上,为我们着想考虑吗?”
“你们当然不该这样想。”谢泠寒着声打断了他,“所以十一娘这回被九娘给撞个正着,打乱了你们最初的所有规划与部署,你们左右为难,既揣测令君不会追究真相,又担心令君想通所有事情而气不过,万一言青再火上添油,只怕陛下在他二人煽动之下,你们家就难以保全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