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上元搀扶着徐清荔消失在众人眼前,浓墨才凑过去两步:“郎君,老先生他也只是……”
“人心如此,没什么。”崔长陵叹气打断他将要安慰出口的话,“况且先生一向不喜朝廷里的尔虞我诈,他担忧我,因赵孟然之事于我而言确实是构成了威胁的,可等我真正算计起来这些,他还是看不过眼。”
浓墨便乖乖的闭上了嘴,退到了一旁站定不说了。
若不是今日再见徐清荔,崔长陵自己都快忘记了——他其实还可以是七年前的崔长陵,在徐清荔的眼中,他该还是那个心思澄澈的崔长陵,而徐清荔要的,也一直都只是那个崔长陵而已。
崔长陵背着手在身后,往门口踱步过去,望着门外方向,出神良久,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孟然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有一刻工夫,他是满头大汗,大口喘着气在台阶下站定的。
在他那个位置上,一抬头,正好能看见站在门口的崔长陵。
他好似很慌张,也十分紧张无措,官服穿在身上,对着崔长陵径直就跪了下去:“是下官疏于防范,才叫令君和小郎君在永安经历这样一遭,受到了惊吓,下官有罪。”
“赵县令,找这处宅子,用了很久吗?”
崔长陵不理会他的告罪,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却透着森然寒意:“浓墨告诉过你这条街,这条街上,徐宅只有这么一处,赵县令怎么却满头大汗而来呢?”
“下官……下官只是……”赵孟然还跪在那里,俨然一副战战兢兢地的模样,叫崔长陵多问了两句,更显得拘谨害怕,一时伏地,叩拜下去,“令君恕罪。”
“恕罪?”崔长陵却笑了,“我微服而来,拿什么治你之罪?”
他一句客气话也没有,叫赵孟然感到意外,略微抬了抬头,可身子还是弓着的:“令君这样说,让下官惶恐至极,惶恐至极啊。”
“你若当真惶恐——”崔长陵把尾音拖了拖,没后话,转身往屋里进,等在主位上落了座,才叫浓墨,“去扶赵县令起来,进来坐着回话吧。”
赵孟然听见了这句话,自己就已经撑着地站了起来,见浓墨果真出了门要迎下来扶他似的,忙连连摆手,直说不必不必。
他这一派伏低做小的姿态,演的倒真像是那么回事,可此刻叫崔长陵看来,却恶心至极。
从前他也看不惯赵孟然这样的做派,只是想着,他出身寒门,见贵人便这般,也无可厚非,只要踏踏实实为百姓谋福祉,其他的,他可以当做看不见。
然则今日知道了赵孟然所作所为,再见他这样的做派,便只觉得怒火蹭蹭的往上蹿。
等赵孟然坐下去,崔长陵眼见他抹了把鬓边的汗,才又续上前话:“你既知惶恐二字,也知我纵使微服,一样可以拿你问罪,怎么还敢这样贸然行事,安排人在我自古刹回来的路上,掳劫太原王氏的小郎君,嗯?”
赵孟然瞳孔蓦然放大,连一旁的浓墨都吃了一惊。
崔长陵却尤觉不足一般,再添两句:“赵县令,你在怕什么?你怕我在古刹中查到什么?那座古刹,牵扯到的,只有六年前永兴鼠疫案。你怕我翻出陈年旧案,所以劫持宪之?”
他连番的逼问与试探,打了赵孟然一个措手不及。
赵孟然好似叫他吓坏了,好半天没能回过这口气来,等回过神,只觉得后背浸出一层汗,中衣都浸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