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羡又点头:“反正我觉得他挺古怪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按夫子的说法,他为官是个好的,可要真是个好的,何至于夫子到了,他便清退了这行馆中的人呢?永兴此县算多地交界之处,往来商旅也好,官场贵人也罢,大多要在这处行馆歇脚,进来那会儿夫子不是说了吗?一共五进,每一进能住的人,出身地位是不一样的。赵孟然若是为夫子安危考虑,也只需清退了这第五进院中的人就是了,对不对?”
“也可能正是因住的人多,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呢?令君这趟到永兴,并没有大肆宣扬,也没有随行带护卫,只告诉了赵县令一人,他惶恐不安,肯定要……”
“这话不对。”王羡尚未开口截断,子衿就打断了青衿的话,“你也说了,令君不曾大肆宣扬,那外人又如何知道,住进了行馆中的,是什么人呢?要说宣扬开的,不还是这位赵县令本人吗?又是亲自迎接,又是清退行馆中人的,这不是明着告诉人家,住进来的是为了不得的大人物,叫他这个父母官,怠慢不得吗?”
王羡便笑起来:“正是这个话,况且我也想了想——”
她把尾音扬一扬,却戛然而止,后话不再往外说,任凭青衿她两个再怎么问,她也没有再告诉。
她自四兄口中听得过太多陈年往事。
当年的中书令桓廷之,不也是才学过人,门生众多,或许比之如今的崔长陵稍有不及,可能以庶子出身,稳坐中书令的位置,足可见他能力绝不俗,然则又如何?他一力举荐又力保的那位于湖县令柳元山,到头来却是河东柳氏的郎君,他为此把自己都折了进去。
所以说,又有什么不会看走眼的时候呢?
王羡起先也没想这么多,只是方才浓墨轻描淡写几句话,让她心底的不安,越发加重了。
她不是盼着赵孟然有问题,而是怕……一旦赵孟然将来出了什么岔子,那些等着看崔长陵笑话的人,一定会把这些事情无限放大之后,再拿来嘲笑讥讽崔长陵。
她慢吞吞的往门口挪动,刚走到门口伸手去拉门,就听见了浓墨站在楼下扬声又催她。
崔长陵等的有些久了啊……
王羡很快回了神,快步出了屋,又匆匆下了楼,果然崔长陵已经在楼下坐着等她。
“怎么这么慢?在楼上收拾什么?”崔长陵抬眼看她,“才换衣服?”
“不是,学生袖口沾湿了,方上了楼就换过了,是在收拾料理夫子那条手帕,这才慢了些。”她一面说一面见礼,“学生给夫子布菜吧。”
“不用,你坐着吃你的,吃完了带你逛行馆,三进院中有人工挖出来的小水塘,水是从行馆外引进来的,活水,干净得很,还养了一塘的荷,只是可惜这个月份看不了,”他见王羡落了座,便手执银箸先夹了菜,“你要是喜欢,等到了四五月,我再带你来看。”
王羡受宠若惊,刚下了一筷子加起来的肉,因着手上一抖,掉到了桌上去。
崔长陵咂舌:“就让你洗了条帕子,手软的筷子也拿不好了?要不要叫人来与你布菜?”
她连声说不用,傻子也听出来他这是带着讥讽意味的话了:“学生是受宠若惊,夫子朝里那样忙,还想着带学生四处走走看看,学生很感动。”
“这是为了叫你长见识,开阔眼界的。”他也没再看她,专心致志的摆弄着碟子里的虾,“见得多了,心胸才会更广阔,我便时常庆幸,有幸随夫子游历十二载,所以,你该多走走看看,总待在建康,总和相同的人接触,没什么意思,知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