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崔长陵他所向往的生活……
她目下更添了三分不忍:“崔令君。”
刚上了踏跺的崔长陵站住脚步,回了身来看她,显得居高临下。
他一眼瞧见了她来不及收起的不忍心,有些茫然:“嗯?”
“令君其实并不喜欢这俗世混沌的吧?尚书令府邸中,令君将自己的书房布置的如此——闲云野鹤,焚琴煮酒,令君曾随温夫子云游数年,其实心里是向往嵇中散的吧?”
她以为她说的头头是道,崔长陵却换了副不屑容颜:“你说嵇康?他有什么,是值得我向往的吗?”
王羡愣在那里。
崔长陵别了她一回:“洒脱不羁的日子我过惯了,朝堂拘束我也受得住。小郎君身为太原王氏后人,难道一心只想学嵇康吗?一心隐逸,不识时务,这是小郎君打小学的?”
他一面说,一面别有深意的打量她:“小郎君观人于微,可心胸却远不够宽广,眼界嘛,也不过如此,我的书房,小郎君还是——”
王羡又不傻,再叫崔长陵往下说,一定是拒绝她的话,于是她忙跨上前去三两步:“学生的心胸和眼界自然远不及令君,所以才要到令君府上来走一遭,倘若学生有幸,能在令君手上学得一二,便是学生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她很聪明,也很机灵。
这是很多年后,崔长陵想起第一次带王羡进他书房的场景时,与外人所说的话。
崔长陵没再说后话,高高的挑眉:“那就进来吧。”
他说完转头去推门,自顾自的步入内,又往主位坐下去,手上的麈尾扇还捏着,一递一下的轻轻晃动着。
“有件事情,我得先问一问你。”
王羡刚跟进来,还没来得及找地方坐,就听崔长陵平稳沉着的话传入了耳朵里。
她一时也忘了坐下去,掖手站在堂下:“令君请讲。”
“你方才以学生自居,却又称夫子做温夫子,这又是哪里学来的道理?”
温祈道天下名儒,又不沽名钓誉,活了个自在洒脱,她以夫子称之,有哪里不对吗?
王羡咬紧了牙关,登时便明白过来。
崔长陵摆明了是找麻烦,说到底是不想叫她留在尚书令府。
可是,为什么呢?
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令君一心想推拒我,我却想问一问令君,又是何故呢?我诚心而来,又是虚心求教的,令君这样百般寻借口想拒我于门外,总有个理由吧?”
果然是个聪慧的。
崔长陵看着她那张实在算得上极上乘容色的脸,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你既是诚心而来,难道就受不了在府外多等几个时辰?小郎君,苦你从来没吃过,仗着有太原王氏在背后为你撑腰,从小只怕横行霸道的事情没少干吧?”
他一面笑,一面说:“你们王家也是早入了建康城的,这么些年下来,我可从没听闻小郎君有什么过人之举,你从不露面,今次却说诚心实意到我府上来求教,小郎君——”他拖了尾音,“你想跟我,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