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莲踪的名字, 辛也凑了过去。看那画卷上亭台楼阁融于一片园林中,浅潭边桃树结了一树果实,一高一矮两个少年里矮的那个衣冠不整,正猴子一般攀在树上摘了桃子往下扔。高的那个若无其事立在树下, 看戏一般啃着果子看着树上的人。
“这是?”辛指了指画上爬树的少年,又看了看眼前的霍无忧。
霍无忧摇头啧声,一副交友不慎的模样状似微怒却难掩笑意的道:“我与叶家少主莲踪幼时常偷偷厮混一处斗鸡走狗, 偷陛下院子里的寿桃这事儿拿主意的是他,上树被罚的是我。他居然还敢旧事重提!”
霍无忧两眼滴溜一转,将那画卷合上,愤愤地道:“他这是在调戏本公子。”
“他小时候……这么顽皮?”辛忍了忍笑, 轻声问道。
“他?我猜要不是在朝任职这些年憋出那副禁|欲冷情的模样, 那厮必定是个闲云野鹤浪荡子。看我一会儿不把他喝翻在酒桌。”
斟酌再三,虽知不该向霍无忧打听太多以免惹麻烦,可辛还是忍不住道:
“嗯……可传闻里的叶家少主怎么不似你说的这般随性?”
霍无忧转过头来, 笑道:“氏族大家位高权重, 利益往来盘根错节故而人人自危自律,你一个异邦小姑娘大抵是体会不了的。嫡子生来便注定要承袭世家尊荣,这厮表面上对人冷淡, 不过骨子里却是个性情中人。想他四五岁的年纪便目睹生母溺亡,家里又有个这么冷情的爹天天如同仇敌一般训他, 没生的和那叶家二公子一般性情乖张手段毒辣已是难得。”
辛闻言蓦地一怔, 楞楞地看向霍无忧, “生母溺亡?”
霍无忧叹道:“叶家家主妻妾六位, 叶莲踪生母是正室。据说这位叶夫人深居简出,性情温良。大概二十年前带着莲踪在府里游湖,谁知他们乘的小船漏水,这么大个叶府偏偏没人察觉。待家主回府便只看到那平日里柔弱的叶夫人生生把莲踪举过头顶,自己却已溺亡在湖底。那湖水将将没过叶莲踪脖颈,再晚片刻怕是连叶莲踪也得丧命。啧!什么清风霁月,公子莲踪。担着这样的虚名,又有几人能知晓他这么多年孤身一人在叶家那个炼狱里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过往。”
辛一言不发,垂眼静静地听着霍无忧所言。
看到辛听得发愣,霍无忧有些捉弄她地压低了声音,故作恐怖地沉声道:“诶,据说那日等叶老头儿把叶夫人捞起来时她一双手已经僵了,愣是怎么都掰不回来,直到下葬都这般僵直着。所以叶夫人的棺木要比寻常棺木长一寸多。那之后,叶府花木常年枯败、死气沉沉,叶莲踪整整三年没说过一句话。”
辛默默听着霍无忧所言,呆呆地立在原地。
以为自己吓到了辛,霍无忧连忙抬手在辛眼前晃了晃。
“呃,这都是些坊间传闻,还不知是真是假。怎,怎么了?吓到你了?”
辛蓦地回过神来,面纱下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扬起一抹笑,道:“没。”
霍无忧隐约感觉到辛情绪里的波动,却又不知这是从何而起,只当是她听了这么个跌宕的故事有感而发,于是便也未作他想。
霍无忧语闭,突地剑眉一挑,眸子里带着些探究,故作醋意的转头看向辛,沉声问道:“怎么?莫不是可人儿你对他感兴趣?”
辛闻言慌忙收拾情绪,再抬眼便是一贯递给他的一个白眼。
霍无忧自己问完这问题便已料到会迎上这白眼,于是便哈哈大笑起来。
自内院出来霍无忧带着辛来到正堂,一众门阀公子见姗姗来迟的主角具都催着他自罚三杯。辛小心翼翼地少了一圈,却未见莲踪身影,遂随着霍无忧入了席,在他身旁落座。
霍无忧三杯饮尽,入席后悄悄对身旁的辛耳语:“不要拘谨,想吃什么撩起面纱大口吃,公子我绝不嫌弃你。”
辛见席间人人都饶有兴味又充满探究地看着状似暧昧的她和霍无忧,只轻咳了一声便朝后仰了仰身,同他拉开了些距离。
角落里,一名纤瘦的红衣公子嘴角擒着些许笑意,目光一直有意无意扫过霍无忧身边的辛。感觉到一束森森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游走,辛便故作无意朝那角落扫了一眼。只见角落那人身材消瘦,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妖冶到有些雌雄莫辩,可那莫测的眼神与嶙峋的身形却又让他举手投足间有种类似鬼魅的气质,仔细一想,正是刚才在街上她撞到的那个红衣男人。
“我说兰幽兄啊,您这么肆无忌惮的盯着无忧兄的美人,不怕他生醋吗?哈哈哈……”席间一位公子似是感觉到辛被叶兰幽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便半开玩笑半看好戏地道。
正在应声喝酒的霍无忧闻言这才注意到叶兰幽看辛时赤|裸的眼神,遂有些不太高兴地单手杵腮,边把玩着酒樽边怒意外露地问道:“叶兰幽,你这般露骨地盯着我的人是几个意思?莫不是今夜想醉得找不到爹么?”